清晨七点二十八分,被钟意列入脑子可能会突然瓦特的潜在危险对象之一的陆风行先生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精准地摁掉了床头还没来得及鸣叫的七点半的闹钟,双眼凝视着天花板静静思索了整整一分钟,这才起身洗漱。
他还保持着自幼养成的习惯,昨夜入睡前就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挂在衣柜外。换完衣服迎着落地窗外的朝阳舒展了一下身躯,精瘦的薄肌隔着布料贲张,长长吐出一口气。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特地戴上的铂金腕表,比平时晚了一分钟,正正好好是望着天花板的时间。
对于自己雷打不动的作息时刻表和洗漱用时,陆风行并不像许多活跃在杂志封面和电视访谈上的“成功人士”那样,心中对自我标榜的高度自律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与自豪感,取而代之的是旁人看见陆总穿着板正的西装,一脸“基操勿6”的淡然,正所谓装逼于无形。
由于他现今身为较为灵活的独立工作室老板,游戏的上线已经进入收尾的宣传阶段,日程表上并没有排得满满当当的deadline,看一眼腕表也只是习惯。
正因为他没有什么固定的安排,今天才帮得上金述的忙。
陆风行就是那种怪人。
如果你跟他够熟,或许平日难以和他约上一顿饭,但只要你开口请他帮忙,他总有办法从自己的日程表中抽出时间。你也许会怀疑他是不重视友谊才婉拒和你约饭,但他分明极少拒绝你的求助。
倘若你因此在心中将他划定为冤大头,你只会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和他渐行渐远。
今天去见李叔,陆风行特地挑了一件崭新的西装,衬得他本人越发端正英挺,带着年少有为的朝气。
八点整,S市的街道在金方大厦底下苏醒,好几桌摆着热腾腾早点的摊子一早就支在了不远处的地铁口附近,虎视眈眈地等着上班的白领从地铁口涌向CBD。
陆风行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神情严峻,似是沉思。
钟意穿戴整齐,从客房里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天光半亮未亮,男人穿着她喊不出牌子的合身西装,人模狗样地倚着落地窗,脸色特别凝重。
钟意心中一沉。
“早啊陆哥,”她勉强扯出还算阳光的笑容,率先打了个招呼,“昨晚没睡好么?”
她自己倒是因为昨日一整天的身心疲累,睡得特别好。但看他这副样子,莫不是觉得她难堪大任?
狗仔之神保佑,千万别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认为他们今天的任务很难成功!
陆风行转过脸来,棱角分明的面庞笼罩在晨光中,和她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
凝重的表情有所松动,他略一迟疑后才开口:“不是,是冰箱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早餐,没办法分成三人份,抱歉。”
……结果你担心的竟然是这种事吗!钟意在心中咆哮,但压力好歹减轻了许多。
她边观察他的表情,边小心翼翼地提醒:“我可以在路边买包子的,现在也没人管制我的生活费啦。”
陆风行顿了顿,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从小不被允许从街边买早餐,也没有在街边解决早餐的习惯,潜意识中也就不曾把路边摊列入自己获得早餐的范围。钟意这么一说,倒显得他的生活技能十分低下,她的思路又如此简单直接,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还有那句“现在也没人管制我的生活费啦”,让他联想到被父母发放生活费的学生时代。
又不由得想,她真的半点记不得他们的高中生活么?还是纯粹不愿意回想?
毕竟那个时候——
“我们现在出门,时间应该差不多吧?”钟意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打断了陆风行的思绪,“我有点饿了诶,金老板昨天说他自己出门就行,不用陆哥接送。”
陆风行在心里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当下。微波炉里还有一碗牛奶泡麦片,他望着那双灵动的褐色眼睛却冒出了其他想法,一如很久以前的灵感与决心迸发。
于是那双手把麦片塞回空荡荡的冰箱,揣上鞋柜顶层装模作样的黑色公文包,为他们拉开了工作室的大门。
“一起买包子好了,”钟意听到陆风行说,“我也好久没吃过了。”
好久没吃过?你知道你刚刚泡的东西多少钱一袋么?!钟意瞪圆了眼。
作为对速食和代餐了如指掌的打工人,麦片这种东西,她也清楚几个牌子的价格。
陆老板就剩下最后一小包的那袋汇昌健康麦片,绝对不会是普通人会选择的平价麦片。
买这种溢价食物的人,要么是需要把食物袋子摆在餐桌上向宾客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要么就是看上去像陆风行一样,简约到根本不在意自己今天吃了什么,还要有足够的财富,当了麦片品牌的冤大头。
但她十分有寄人篱下的职业操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哦哦,我去给你买,你吃什么馅的?”
他的表情微微沉了下去。
什么馅?看到对面男人的目光骤然锋利,钟意的心脏噔地跳动了一下。他怎么被一个问句激成这样,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么?
她连忙摆手,尝试亡羊补牢:“陆哥你吃不吃牛肉的,我去给你买牛肉包子。”
“你方便就可以了。”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两人并肩乘电梯下楼,陆风行平视前方。钟意在心里嘀咕着吐槽他的怪脾气,又不敢贸然开口,自己的两只脚尖在地板上无聊地相互撞来撞去。
她今天梳了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只是还穿着昨天的卫衣,甚至踩着一双幼齿的白球鞋,黑框眼镜搭在鼻尖。学生式的穿搭风格和职业气场的发型妆造格格不入,钟意只希望今天自己能全程躲在大佬背后,无需出面解决事情。
钟意以先行觅食的借口暂且与陆风行分道扬镳,等到她好不容易挤过涌向各式高楼大厦的上班族进入早点摊的队伍,从摊主老伯手里接过几个酸菜包又走回马路边上时,太阳完全探出地平线,她的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钟意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头埋进手中塑料袋散发出的水蒸气中,好让自己看上去满头大汗,以此彰显排队买包子也是很辛苦的差事,以消除陆风行对长时间等候的不耐烦;
一辆低调的黑色凌志,顺着路沿缓缓驶来,稳稳停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