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很清楚,旧布条上那处花纹,是君念旧衣裳上袖子的图案。
她知道君念在打什么主意。
先让小箐拖着她,然后乘机将沾染自己气息的旧衣服剪成布条,分别放在不同地方,灵鹤归根结底是靠着人身上的气味找人。
穿了这么久,今日才换下的旧衣服足以让灵鹤晕头转向,而且还有个前提,君念本人不能在镇上,否则就瞒不过灵鹤。
秋乐苦笑一声,她能猜到,君念肯定还在那些出镇办事,去往不同方向的马车上丢了那些旧的布条。
这样的话,她出了小镇,走远一些后再放飞灵鹤,就算灵鹤不是飞向小镇而且其他方向,也不一定是君念去的方向。
而等一两天后旧布条上的气味彻底消散,他早已经马不停蹄去到很远的方向,江湖这么大,灵鹤哪有这么厉害,天涯海角都能把人找出来?
只要距离够远,秋乐就会彻底失去灵鹤的帮助。
小箐啊小箐,君念从没想过你能拖住我很久,不过是需要一两个时辰让他把这些布条给送出去罢了。
秋乐心里一记闷痛,她微微有些喘不上气来,微微垮着肩,蜷起腰,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直身,恢复如初。
她抬起手腕一扫,片刻后又放下手。
她自然不是因为君念的离开而难过,她与他不过几日相处,连朋友都算不上。这般难过只不过是因为玉坠,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拿到玉坠。
“君念……”秋乐低头无意识喃喃着,转身离开了小院。
小箐独自在床上揉了好一会儿自己的酸痛的腰肢,她压下心里的恶心,忍着不适起身穿戴好衣服,去后院打热水,她迫不及待地想洗去身上的污浊。
她在青楼算不上一个有名的艺妓,自然享受不到楼里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名妓的待遇,只能在事后自个收拾好自个。
那个姓赵的是个肥头大耳的财主,行为举止粗俗,还好色得很,即便有点小钱,名妓们依然不愿意接待他,这烫手山芋扔来扔去,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她手上。
她也不情愿,可是老鸨根本不会考虑她的想法,她顶多听听几位名妓的话,毕竟她们才是楼里的摇钱树。
小箐将手上的半桶水倒入浴桶中,锤着酸痛的腰,想到这,心里浮上一点心酸,不由叹口气。
今天这一遭之后,妈妈应该不会再叫她接客了,她要赶紧收拾好自己,去看看秋乐还在不在。
其实到现在,她找秋乐已经不是因为君念,单纯是因为想和她待在一处。
秋乐看她的眼神很纯粹,没有一点鄙视或者厌恶,就像君念,像她以往遇见的那些真正善良正义的仙家子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秋乐看她的眼神里,还没有廉价的怜悯或者不知众生疾苦的“怒其不争”。
秋乐看她,就是在看一个和旁人无异,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而且她发现秋乐真的很温柔,明明知道她的眼泪是手段,还是会有一丝心软。
“是哪家的仙师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关门弟子么?”小箐想到这,情不自禁弯眼笑了笑,衷心为秋乐高兴:“她肯定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说不定日日在山头上修炼,心思全在她师父说的大道上。”
所以在面对她的眼泪时,才会这么手足无措,自以为很镇定,实则怎么看怎么呆。
小箐在心里乐呵了一会儿后,突然意识到秋乐可能已经离开了,心里一阵发紧的难受,她赶紧甩甩脑袋,加快了舀水的速度。
半个时辰之后,小箐终于收拾好了自个,她在院里坐着歇息,对着湿漉漉的头发发起愁来。
如果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去楼里,被老鸨看见了,她肯定要被说教一顿,说不定还要罚钱,她的钱本来就不多,离赎身还有好长的距离,这样一来就更远了。
正巧这个时候,先前叫她的小厮走进后院。
“诶,五牙!”小箐赶忙叫住了他。
五牙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自小在青楼长大,他的母亲和老鸨关系很好,所以老鸨对他很是照顾。
五牙是他的外号,因为他小时候掉牙时以为自己患病了,命不久矣。于是他那段时间变得不爱说话,吃饭也小口小口吃,竟真叫众人好长一段时间没发现他掉牙了。
他偷偷收集自己掉落的牙齿,准备在自己死的那天交到他娘亲手上,给她做个念想。
一直到他掉了一颗门牙,收集到五颗时,才终于瞒不住众人,他娘亲知道后很惊喜地对他说“咱乖宝换新牙了呀,要长成小男子汉咯”,他才傻愣愣地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
众人都很纳闷,手忙脚乱把他哄好后,询问起原因。
五牙哭得鼻子红通通的,委屈得不行,哽哽咽咽地说了好久,半晌把来龙去脉给说清楚。
当时大家笑得人仰马翻,老鸨更是笑出一脸褶皱,捂着肚子直叫疼。
后来他就喜提外号“五牙”。
“小箐姐姐,怎么了?”五牙停下脚步,疑惑道。
“姐姐问你,之前你找我时旁边那位姐姐,她走了吗?”
“她呀?”五牙记得秋乐,她长得特别好看,就是楼里最漂亮的花魁姐姐也没有她那种说不出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记住了:“她在你离开之后就走了。”
小箐愣住,又问道:“当真?”
五牙又想了想,最后很确定地点头:“我去送茶水时亲眼看到的,不会有错。”
“知道了,你去忙吧。”
“嗯嗯,小箐姐姐,我走了。”
一直到五牙走远了,小箐才咬住下唇,委屈地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