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击打在薄如蝉翼的法阵上,随时有破阵侵噬一切的可能。
头顶是诡异的时空之眼,脚下是滚烫岩浆,远处是绵延群山坍塌和无尽海浪。
直至此刻,才深刻感受到天道发怒时人力不可抗,犹如待宰的困兽难免心有惴惴。怀揣着生的渴望,所有人竭尽全力支撑法阵,云程也不例外。
他身侧站着周兮和步珞一,周兮这厮静静听着三界众人害怕地窃窃私语,瞟了眼抿唇沉眸的云程。蓦地出声:“你在想什么?”
云程下意识作答:“瑾之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
地鸣时,云程正在为裴瑾之擦汗,他感受到震动后,立刻与鸢杪配合运用凤族秘芥将昏迷的鸢梧和裴瑾之护了起来,出来后便是地裂山塌的末日景象。
云程回答完,久久没有听见身边人的回应,转眸周兮正一脸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怎么了?”云程莫名。
周兮难以置信地说:“地陷了,天塌随时将至,马上我们就都要没命了。这种关头,你居然神游挂心小师弟的伤?他龙骨龙筋,不需几日便活蹦乱跳了。怎么解决这天劫才是我们该操心的吧?否则真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云程不以为意:“你有办法?”
周兮翻白眼:“废话,我要有办法,还在这儿做什么?”
“对啊!“云程慢悠悠道:“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才在这,不是在这才没有办法。”
“师尊龙主都无能为力的事,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何况,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没命,我倒觉得挺公平的。这样一说,你不觉得小师弟要比我们多受一些罪,他吃了很大的亏吗?”
“ ......”
云程的一番话,说的理所当然又自带一番逻辑,让一向能言善辩的周兮唇瓣开合,也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步珞一肃着的一张脸展开笑颜,疲惫的眉目松散下来:“师兄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云程嘿嘿一笑:“人之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们一生修仙问道,见识天道震怒,死于雷霆,与世界同葬,想来也值当了。”
步珞一睁大眼眸,似乎没想到云程竟然是这么想。
“你少装。”周兮一声冷哼:“说的死得其所,可你什么时候对仙途呕心沥血了?还天地同葬,比起这个,你怕是更希望和你屋子里满架话本同葬吧?”
“胡说!”云程义正言辞反驳:“那些该好好典藏的,怎么能破坏呢?”
两人的插科打诨成功逗笑了步珞一,周兮扭脸瞄向她弯弯的眉眼,淡淡道:“这才对嘛,还没到绝路。就算到了,无非不过是个死,黄泉路上有这么多人作伴,不需要害怕。”
“为什么你如此淡然?”
周兮袖袍翻飞,衣衫翩翩:“我一个命修,若连生死都参不透,可不是枉费这一身修为了?”
简短一句话,却让步珞一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又不禁问云程:“为什么师兄你也是这般?你也参透了?”
云程摇头:“我一个话本子都没法割舍的俗人怎么参透?只是,如果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便有处之泰然的心境吧。体体面面的死去,总比痛哭流涕的好。”
细细咂摸品出几分道理,步珞一觉得云程此话不虚。
“那你们不会有不舍吗?” 周兮勾唇,狐狸眼笑眯眯:“一路上有你们,想必不会无聊。过了桥,喝了汤,来世投胎做兄妹,也算热闹。”
云程笑:“谁要和你做兄弟?我要早走一步,做你爹。”
步珞一纠正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那师尊置于何地?别想了别想了。”
几句闲话玩笑,倒是真冲淡了原先死亡笼罩的薄云惨雾。
连同周围听他们闲言的修士妖族魔修,也不觉得头顶的巨眼有多么诡谲了。
常言,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驺枫这个妖王高个子此刻很愤恨自己是位置太高,受责任捆绑不得不扛起一片天。
视线低垂落在身边玉奴秀丽的侧颜上,驺枫默默想,若真时态无可转圜,他只能发一回私心,拼死给人挣出一线生机了。
但是,最好是皆大欢喜,走不到那般境地。
驺枫目露凶光,扭头叫玄稷宛如悍匪:“你们家活化石都出世了,没带着破困之法吗?”
玄稷没有理他,但心里也明白,几位前辈都出世了,不是传个消息这么简单。
“喂!老家伙,萌葫芦不说,你说。”
驺枫话音甫一落下,一道劲风以不可阻挡之势袭向他的面容。
驺枫偏头躲避,尖利的风刃还是割破他颧骨处的皮肤。
皮开肉绽,鲜血一路流淌至下颌。驺枫面无表情睨向玄稷,眼皮遮住半个眸子,虎视眈眈。
玄稷冷冷收回手,仿佛方才风刃不是他所为,或者说他压根不在乎驺枫的反应。
两人各占一方,虎踞龙盘。
处于风暴中心的聆星没有计较驺枫不敬的称谓,霜白的发散落在鬓角,昭示着此刻的他已油尽灯枯。
“我从前窥天机,算到龙族会有一劫,因此昭告全族避世。可到如今,也许我一开始就错了。”聆星仰望诡谲巨眼,目光流淌悲伤。
如果当初他没有固执己见,或许九霜的行为能被早早发现,也不会祸乱三界。
正是他当初对灭族之灾的忌惮,才生出恐惧,导致龙族避世,让原本早该见天日的阴谋,在暗中生根发芽直至失控。
也许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注定好的,注定要有此劫,避不开逃不掉。
“龙乃上古神兽之一,龙族作为存衍至今唯一保留一丝神脉的妖族,不仅生来克制万妖,魑魅魍魉更是无法近身。”
聆星缓缓叙述,平淡的语气掩饰不掉他的傲然,“也正因这样的特殊血脉,龙族自陨,会迸无可匹敌的力量。当年结束乱兽潮如此,如今结束灭世之劫亦然。”
玄稷闻言,沉默的目光流露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