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还你,”陈聿怀说,“我拒绝你的提议。”
蒋徵先是一愣,又好气又好笑道:“魏骞,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幼稚?”
他把药瓶硬塞回了陈聿怀手里:“而且你从哪个字听出来我是在和你商量了?”
陈聿怀梗着脖子想要发作,却被蒋徵抬起两指怼了怼心口:“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我是你带教,又是你队长,原则上来讲,只要是工作上的决定,你都应该服从,包括你暂时搬进我家的事。”
此时的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寸,陈聿怀掀起眼皮冷眼直视他:“程徴……哦不,蒋支队长,你到底为什么会对何欢案这么执着?”
蒋徵挑起一侧眉梢,表情带着一种痞气,他靠近过去,抬手摘掉了陈聿怀的平光眼镜,那双浅茶色的瞳仁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蒋徵想,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着这双眼睛,漂亮,危险,摄人心魄。
他回答:“我说过,和你一样。”
“小陈?陈聿怀!……人呢?刚才还在这儿呢?”
门外传来彭婉的喊声。
陈聿怀瞳孔微微一颤,再次垂下头,躲开蒋徵的审视,伸手抢回眼镜,顺势转身走向门口。
“今晚见。”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摔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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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室里等待的,除了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个熟面孔。
魏晏晏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显然是没怎么休息好,她见彭婉身后跟着的人,露出讶异的神情。
“小陈哥?”
“晏晏,”陈聿怀笑道,“又见面了。”
“嗯,”魏晏晏点头,“事情发生后,我一直很想再见何欢一面,彭姐说今天他们会把她送过来,我就跟着来了——哦对了,这二位就是何欢的父母,楚阿姨,何叔叔。”
‘何欢的父母’这个身份,无疑是再次往刚刚痛失爱女的楚琴心上再次狠狠扎了一刀,她低下头掩住口鼻,闷声啜泣着:“呜呜……”
何俊深深叹了口气,不到五十的男人,头发却已经全白了。
“请节哀。”陈聿怀和彭婉一起微微躬身。
“今天叫二位来,是我们想对何欢做二次尸检,”彭婉穿上白大褂,把几人往观察室里引,“这边。”
陈聿怀抽出几只口罩分别递给他们,在魏晏晏想伸手时,他问了一句:“你真的要进去吗?”
“当然,”魏晏晏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小陈哥不是也说了吗,我是警察的女儿,和别人不一样的,况且……何欢的死,我心里总是还有些愧疚,如果当时求救能早些,再早些,或许何欢她就不会……”
彭婉在里面催促了一声。
“好,”陈聿怀松了手,说,“我推你进去吧。”
嗞啦……
彭婉全副武装,打开,拉开了停尸袋的拉链,陈聿怀在她身后,按下了今天第一声快门。
尸体被搬上了解剖台,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无影灯照得她面色惨白如纸。
这是案发以后,陈聿怀第一次见到何欢。
第一印象是瘦,很瘦,不是身材本就瘦小的那种,而是一种病态的消瘦。
他低声道:“主任,毒检做过了么?”
“做过了,第一次尸检他们就做过了,苯二氮?类阴性,有机磷类阴性,血液酒精浓度0,只有非常微量的帕罗西汀残留,现勘也在死者宿舍里发现了半瓶抗抑郁药物。”
彭婉抬起何欢的左手,放在灯光下,那处手腕上残存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刀伤——这是一种试探伤,自/杀者在对自己实施致命伤前,往往会在其他地方做出尝试,这些伤口不足以致命,却像某种血腥的文字,书写着死者生前的挣扎、恐惧和无助。
这也是新港西区法医将案件判定为自/杀并决定不予立案的重要因素。
手术刀刃闪烁着冷森森的光,彭婉动作简单干脆,手起刀落。
“轻、轻点!”楚琴突然大喊,整个人都趴在了玻璃上泣不成声,要不是何俊在旁边扶着,她大概会生生跌落下去。
魏晏晏从沙发上拿过来一张毛毯,披在了楚琴肩上,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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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恒温21℃的环境下,很快,彭婉的乳胶手套就被血染红了,额头也有汗水滴落下来,被陈聿怀眼疾手快地抬手擦干。
在手术刀一点点剖开死者的子宫时,彭婉的神色明显更加凝重起来。
“弧形剪!”她抬手,实习生便把剪刀递过去。
剪刀下去,一股奇异的味道弥漫开来,刀刃还带出来一点点的半透明胶状物质,手上明显感觉到了就阻力,彭婉呼吸加重了,动作更加谨慎了。
陈聿怀凑过去,惊讶道:“这是什么?”
彭婉响亮地咽了口唾沫,伸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小小的东西被一层膜包裹着,只有拇指大小,一条细长的‘血管’与子宫连接在一起。
在看清楚的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胚胎!”陈聿怀冷然道,“死者生前怀有身孕!”
“头臀长2.1cm,孕八周,葛明玉!”彭婉唰地一声收起测量尺,“马上通知狠检科过来进行生物检材提取!”
葛明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