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成了婚,进了杜家的门,你便是杜家的人了。从此以后,你需事事以杜家为先……”
江定安坐在返程的马车上,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杜问嶂的叮嘱,她笑了笑,唇角漾出一抹嘲意。
事事以杜家为先?
她敛笑,春花似的明媚眉眼犹带冷意。
就在这时,身下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江定安手疾眼快地抓住一旁的车牖,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箍住木板,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只听一道马嘶声响起,前头的马夫勉力勒住马辔,心有余悸地道:“江娘子,我们挨着墙根走得好好的,谁知一辆马车半路窜出来挡在前面!”
这附近的马车大多坐着前来述职,结束后各自归去的掌柜,江定安一手牢牢地扶住车牖,一手撩开车帷往外看去。
她看见那辆横在面前的马车的车帷顺风流动,露出内里一张熟悉的脸,陆皎的眼睛水盈盈的,琼鼻还泛着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江定安从前在她底下做采香女时,见惯了她嚣张跋扈的样子,甚少见过她这般模样,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你在为白家做事?”
听到这个问题,陆皎低着头,水亮的眸子望着江定安,眼皮垂着,只露出一点乌墨似的眼黑。
她没有回答江定安的问题,反倒话锋陡转,提起了另一件事,“江娘子,倒是要恭喜你,马上就要当杜家大奶奶了。”
这桩婚事在东官郡传得沸沸扬扬,陆皎知道此事并不出奇。
只是,江定安留意到“马上”二字,澄澈明亮的眼眸掠过一丝深色。
她和杜筱清的婚事至少还有两个月,怎谈得上“马上”?
她从中嗅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正想从陆皎口中多套些话,陆皎却好似察觉到她的意图一般,扯唇一笑,扬声命令马夫快些离开。
江定安很快就明白陆皎那句意有所指的恭喜,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指的莫不是,杜筱清马上就要回来了?
这一日休沐,江定安站在自家院中,拿着草食逗弄大黄。
大黄比起之前又长大了许多,黄褐色的体羽在太阳底下沐浴着金光,黄豆大小的兽瞳眯成一条竖线,舒服地拿着脑袋蹭着在江定安的手掌。
忽地听见一阵马蹄声,从长街上传来,就停在屋外,紧接着响起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江定安手指微顿,正在猜想此时来的会是谁,她带着疑惑打开屋门,看见一人长身如玉,牵着雕鞍彩辔的白驹,静静地立在门前。
杜筱清好似刚从码头回来,身上云蓝色织锦长袍带着几缕被风吹起的褶皱,头上的银玉冠泛着晴光,他微翘的眼眸极其明亮,定定地俯视着江定安。
他从珠崖郡回来了,为了早日与她成婚。
这个古怪的想法在江定安脑中一闪而过,她有些讶异自己竟然是这样想的,她压下这些莫名的念头,用清正炯亮的圆眸回望着杜筱清。
“杜长史,不妨进屋说话。”
杜筱清看着擎在她肩膀上的雕鸮,眼中似乎有些笑意,随即牵着马,跟着江定安进入屋中。
这间屋舍比起砚池巷的屋子大了一些,前有小门楼,楼中含白石影壁,穿过小门楼便是正厅,两间正厢绕着正厅两侧呈中轴对称,后有储物的倒座房。
显然杜筱清对此地也是十分熟悉,从善如流地将白马系在小门楼下,跟着江定安进入正厅。
正厅里只有一套俭朴的桌椅,并无多余的雕饰,江定安在木头杌子上坐下,杜筱清也跟着坐下,他身上云蓝色的衣袍曳在地上,像是从天上裁下来的云缎子。
江定安将肩上的大黄放下来,它振动翅膀,扑腾着飞上了房梁。
“你回来了。”
二人身处两地,有段日子没见,甫一见面,倒不似从前那般剑拔弩张。
江定安心内忐忑,杜筱清大概已经发现了自己没有中毒,她手中的“解药”对他来说,自然也不再具有威慑力。
至于太清观一事至今没有眉头,她也不能拿杜筱清的身世要挟他。
不过,她并非全无准备。
杜筱清坐在杌子上,他身量挺拔高大,纵使坐下,也比江定安高出许多。
他俯视着江定安,看她形如蝶翼的眼睛轮廓,根根分明的睫毛,挺翘精致的鼻子,还有宛如点朱的唇瓣。
“人,我给你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