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包厢中有个娘子,动作熟稔,看起来是个善香之人,正在以水煎香,里面有乌羽玉,肉豆蔻......”江定安缓声道。
杜筱清曾经听闻过这些香料,自然知道这些香料的效用,漂亮冶艳的眉眼亦流露出凝重之色,此等用料,倒是比白家所制假香更加凶猛险恶。
丰乐楼到底是白家的地盘,不宜深谈,面对一桌佳肴,二人沉默着略用了几口,半个时辰后回到客栈房间之中。
杜筱清似乎得了什么新的消息,暗沉的凤眸映江定安秀美清正的面容。
他将一卷招聘帖放在案上,沉声道:“江娘子,传闻丰乐楼不仅菜肴美味,还以重金聘了一群技艺卓绝的香师,专司熬香煮香。”
江定安将那聘帖展开一看,细细打量过上面的要求,圆眸一冷,俸禄倒是丰厚,但是只要面貌姣好体态纤细的年轻娘子,对制香之道并无要求,真正的目的可见一斑。
至于她在白面郎君的包厢中看到的那个女娘,大概就是所谓重金聘请的香师了。
杜筱清继续道:“据我所知,前去应聘的人多,留下来的寥寥无几,与丰乐楼中大量的香师数目对不上。”
江定安与他对视一眼,同样的疑窦浮上心头:“丰乐楼中的香师既不是从正规渠道聘来,又是从何而来?”
江定安伸出葱白纤细的食指,轻轻点在那张褪色的招聘帖上,“我去试试。”
丰乐楼招聘香师一事满是端倪,这张招聘帖大概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并非真心实意想要招人。杜筱清不禁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阻拦,毕竟他也想看看东坊的三进院送得值不值,温声道:“江娘子一切小心。”
次日,丰乐楼中,江定安拿着陈旧的招聘帖和杜筱清给的假户帖,排在一众应聘的娘子中。
她竖耳听着她们的议论声,得知虽然丰乐楼选香师十不择一,但是会帮前来应聘的娘子结车马费,并送一碟小食。是以,不少家中贫寒的女娘为了这碟小食,甘愿一次又一次前来应聘。
在一片欢闹声中,江定安敏锐地捕捉到一声格格不入的哀叹:“朝娘子失踪有一阵子了,官府还是没找到人,我情愿把我那碟酥酪给她......”
江定安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穿着青绢布襦裙,皮肤微黄,面上生着黄斑。
她正想上前询问,谁知丰乐楼中的嬷嬷恰好叫到了她的名字,江定安也只能进去。
房间内端坐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娟秀娘子,看着江定安的户帖,又看了看她的脸,轻声细语地问了几个问题,诸如为何学习制香,家中人口之类的。
江定安根据假户帖上面的信息一一答了,也不知杜筱清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份户帖上面的身份出身贫寒,幼失怙恃,寄身于慈济院,是个即使失踪也无人问津的身份。
问到最后,那娘子露出微笑,冷不丁又抛出一个问题:“怎么现在才来?”
江定安答道:“慈济院有规定,女子未满二十不得远行,更不得贸然离开。是以,我一直身在慈济院中,恪守禁令,不敢违背。”
她记得户帖上的娘子刚满二十,至于所谓的慈济院规定,据她所知,东官郡的慈济院确实有这么一道关于女子的禁令,想来珠崖郡的大概也差不多,这样说应当没有问题。
负责选拔的娘子几乎要掩不住脸上喜色,犹豫片刻,怜悯道:“你身世如此可怜——”
她顿了顿,招呼一旁的娘子,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江定安隐约听见一星半点,知道她是问这段时间过了明路来的娘子有几个,许是招聘的香师实在不多,为免引人怀疑,最终还是让江定安过了。
江定安面上皆是感激之色,连连道谢。
跑堂本想领着她往另一条小路出去,谁知她过于喜悦,径自冲到人群中,手中扬着任职帖,笑着将此事宣扬了一遍。
同样前来应聘香师的娘子捧着酥酪,满眼羡慕,大堂中的客人则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确定自己给众人留下了印象,江定安戴上幂篱,脸上喜色顿时消失不见,再一瞥眼,注意到那个穿着青绢襦裙的娘子也出来了,正捧着一碟酥酪,面色郁郁地往外走。
等她失魂落魄地走到长街拐角,正要坐上丰乐楼雇来的草棚牛车归家,江定安上前拦住了她,语气平静冷淡,问道:“你可想寻回朝娘子?”
此话一出,小心捧着酥酪的娘子满脸的怀疑瞬间变成了激动中夹杂着怀疑,素酪在震惊中应声而落,碎了一地,她好似没有察觉到,颤声反问:“你是谁?竟然还记得朝娘子?!”
驾着牛车的马夫听见“朝娘子”三个字,似有所觉,向这边看来。
此处不宜说话,是以,江定安没有立即解释。没过一会儿,坊市中一脉清澈的河浜之中,一叶小舟之上,两个娘子手中执着船桨,相对而坐。
江定安从这位以衣裳掬起地上酥酪的丹娘子口中得知,朝娘子是她同村好友,双亲疾病缠身,容貌娇艳,又勤快能干,是有名的孝女。
二人结伴从乡下老家来到朱卢县谋生计,自从三月前一起来到丰乐楼应聘香师,没几□□娘子就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