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大娘能介意什么?”大婶嗔怪地说,又热情地转向看起来有些认生的青年,“小伙子,你看看今天想吃什么鱼?大娘给你挑最新鲜的。”
“…………”
良锦艰难地抬手,指了指其中一条鱼,瓮声瓮气道。
“要……那个。”
“嗯?”宋语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草鱼?行啊。那就要这条,或者大娘,麻烦您再给挑挑?”
大婶立刻痛快地应:“等着啊,大娘给你们挑一条!”
等宋语熙拎着鱼转身了,两人还能听见身后大婶自顾自的嘀咕:“哎哟,长得俊的小伙子,朋友也俊……”
宋语熙用余光瞟一眼良锦,果不其然发现小朋友的耳朵又红了,并且把头埋得更低。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把手中的袋子都挪到另一侧,轻轻拉住了对方的外套边缘。
兴许是习惯了他颇为频繁却并不越界的触碰,不知不觉中,良锦对此的反应已经不如当初那么激烈了。
他顺着宋语熙微弱的力道抬起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不复平时的古井无波,竟然变得水汪汪的,可见方才真是慌得有些狠了。
“别怕。”
男人的嗓音放得又轻又柔,却在人声鼎沸的菜市场中清晰地传入耳中。
宋语熙捏着他外套的指尖晃了晃,于是他的胳膊也跟着被小幅度摇了摇。
像是种无言的安慰,或者撒娇。
“没有其他想吃的了,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良锦望着那张笑意浅浅的面孔,只觉得热度还未褪去的脸颊重新烧了起来,一时间竟有愈烧愈狠的态势,几乎让他不敢继续直视对方,只能有些狼狈地撇开了脸。
他只是性格阴沉了些,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更不是什么都察觉不到。宋语熙的举动显然带有某种目的,在那个场景下虽然也说得过去,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毕竟大婶认识的是宋语熙,又不是他。买个菜而已,又不是走亲戚,压根没有带着同伴一起打招呼的必要。
这些道理也许曾经的他一无所知。可现在毕竟不一样了,有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地刻在了良锦的脑海里,甚至他自己也在迫使这些成为一种本能。
唯一不能彻底想通的,就只有宋语熙这么做的动机。
良锦机械地运转大脑思考着,一一列举出几种可能存在的情况,再逐条分析出其中最接近真相的选项,然而最后依然以失败告终。
既然实在想不通,那就没办法了。他放任自己的思维回归,再次趋于平静。
因为从最真实的内心深处说,无论一时兴起也好、蓄意为之也罢,他其实并不想往深了追究。
因为对方是宋语熙。
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宋语熙。
所以,其实会发生这种事也很正常,良锦自嘲地想。毕竟从遇到宋语熙那天起,他就从未真正地看透过这个人。
都说千人千面,他却觉得,宋语熙一个人就好像有一千种面孔;可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每一面都是真实的宋语熙。
但他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尽管人类是天生的矛盾体,可就算再怎么自相矛盾,也终归拥有一套自己的内在逻辑。
而他却始终抓不住属于宋语熙独有的“内在逻辑”。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情况依旧如此——宋语熙至今仍在不断地推翻他的认知,对于这个人的观察记录一直在保持更新,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其实按理说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的生长环境和性格习惯完全不同,甚至简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而人与人之间原本就是无法彻底互相理解的,更何况两个从出生起就差异如此之大的孩子。
可是……
就算心里无比清楚这样的道理,他还是没法放弃。
他仍旧想要试图理解宋语熙。
即使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如云一个似泥,他还是痴心妄想,无法回头。
青年垂下眸,有些失神地盯着那捏着自己外套的指尖。
宋语熙的手一向是公认的好看,骨肉匀称,手指修长白皙又不失力量感,甲面颜色漂亮而富有光泽,这么一双手无论做什么都令人赏心悦目。
“……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