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还不上,每年谷子麦子收成时,村里计划生育的人便叫三五个力夫将还没收进仓里的谷子麦子挑走。有的家里不给挑谷的,计划生育的人就让人在别人家砸东西,掀桌子。
余梦家一个土屋,没有桌子,只有几张歪歪斜斜的凳子,没有砸的价值。
后来,这笔欠款随着他们开始读书,又逐渐累积。大姐读小学一年级的费用,是488元,再加上学校硬性要求村里读书的学生集资建学校,强行多交50元的集资款,大姐和二姐的学费,就去了一千多元。
再后来,余梦在读书前,生了一场大病,差点病死,在那样一个家庭,住了好久的医院,花了8000多块钱,都是借的……
她记得有回从医院到火车站送父亲出去做事,母亲将昏睡的她放在火车站里,她醒来时坐了好久好久,母亲又回来了。母亲回来时说:“哟,怎么还在这呢,还以为你会被人抱走呢……”
因为这句话,她后来每次和母亲吵架,都说母亲要把自己丢掉。
母亲解释说,去找人借钱了。
余梦说:“那时候我才六岁,一个六岁的熟睡的孩子放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你自己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无人知道,这其实才是余梦此生最为沉痛的记忆,这些,远比她小时候读书大赤脚上学,后来在交了社会提留后一个月没吃过米饭,以及全家人终年不曾吃过肉更为沉痛……
后来,家里的欠款随着家里那个土屋的倒塌四处借钱做房子猛涨了十几万。
直到今时今日,余梦想起这些,其实也能理解,就算母亲当时真的要丢掉自己,也是正常的。她一个病得那样重的孩子,家里那样的条件,还不知道要治多久才能好,亲戚的钱都借遍了,再也无人愿意借钱给她们啦。
只有每年年三十,坐在她家客厅讨债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以至于,大家都觉得余梦坐在教室啃馒头是多么可怜的事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幸运,至少比没有读高中的大姐幸运。
读高中的前一天晚上,她看了家里记账的账本,总共欠账是16万。
这笔债,还是在大姐出去务工后缩减了的数目。
人生啊,给她的压力,上边是快六十岁的父母,眼前是朝不保夕的学业,身后是那还等着她去还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