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明随身带着东叔给的药,此时也顾不上诊断,一股脑塞进穆老将军嘴里,又是掐人中又是顺背,折腾得岳明明额头见了汗,老爷子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你拿我……腰间令牌……去……去牢里放人。”穆老将军颤抖着嘴唇,开口第一句说的却是这事。
他一辈子要强,就算眼下这种情况,也绝不想亏欠人情。
岳明明解下令牌揣进怀里,却没着急走:“老将军,您平时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家里有没有备什么药?我刚给您吃了玉露丸、养心丹,还有清气散……也不知道对不对症?”
穆老将军勉强摆摆手:“无妨,老毛病。你快去,不必管我!”
“急什么?人又跑不了!”岳明明笑了笑,倒了碗水递到他嘴边:“我要是把您扔在这儿不管,赵琮昀知道会休了我的!”
穆老将军神色复杂,低头抿了一口,才缓缓道:“是老朽有眼无珠……你是那位新娶的王妃吧?我原本还以为你……”
“我什么?”岳明明见他欲言又止,接口道:“小狐狸精?还是红颜祸水?”
她笑道:“不瞒您说,这些词我听惯了,尤其是赵琮昀那个傻瓜放了那场烟火后,走在街上总要被人指指点点……这件事是我们不对,他在京城待久了,说到底还是个纨绔子弟,根本不知道‘低调’俩字怎么写……大伙儿骂几句心里舒坦,我不介意的。”
她抬起亮闪闪的眸子:“不过……您要是因此就彻底否定他这个人,那您就真的错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就不信您这辈子没做过错事?”
穆老将军神色一凛:“……我此生最大的错误,是不该放手,任那小畜生在边关只手遮天!”
岳明明见他火气有复燃之势,赶忙又递上一口水,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他的做法,倒是可以理解。”
穆老将军眉头挑起:“哼!你竟然会替他说话?!”
岳明明心里掂量了一番,确信穆老将军不是嚼舌根的性子,应该不会跑去赵琮昀那边告状,于是鼓起勇气道:“我想问问您,如今在外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在内是吃不上饭、眼看就要饿死的战友,换作是您,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穆老将军一时说不出话,憋了半天道:“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就算世道艰难,他也万不该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岳明明点头:“作为受害一方,我承认您孙子是有点缺德,但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我也答应啊!难道要全军将士为他自己的仁义道德买单,大家一起饿死吗?”
“老将军,您知道吗?我年前打猎的时候遇见几个士兵,他们有家人,有刚出生的孩子,为了活命明知打不过我,也要来抢我的野鸡……不是每个人都想舍生取义的,还有很多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见穆老将军不语,岳明明有些蹬鼻子上脸:“您要做那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您孙子成全您,替您做了恶人,我倒觉得他挺了不起的!”
“您打了一辈子仗,应该知道,从来都是活下来的人比死去的更辛苦,承担责任比随心所欲更难。”
穆老将军默默听完,沉吟许久,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番见地,老朽当真羞愧至极啊……”
岳明明笑嘻嘻问道:“老将军可是承认……自己错了?”
穆老将军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岳明明忙道:“赵琮昀有错在先,老将军也错了一回,我替他做主,这件事大家扯平了!等他放出来,你们好好吃顿饭,听听他的想法,您看怎么样?”
穆老将军一身倔毛算是被她彻底捋顺了,长叹一声:“……姓赵的小子能娶你为妻,真是他的福气。”
“我觉得也是!”岳明明深表赞同。
她暗暗心想,这老头也没赵琮昀说的那么难缠,他之前怎么就死活搞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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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楼上,穆云轻肿着一张脸,默默听斥候汇报,眉头越蹙越紧。
根据探子那边消息,冬天草原遭遇了一场百年难见的大雪,冻死了很多牛羊,外族此时理应休养生息,避战还来不及,怎么敢主动出击?
正思考之际,又有斥候飞奔来报,城外不足十里处,出现一队敌方骑兵,人数足有数百,从装备来看,像极了对方精锐“赤甲军”。
“少帅!是否要出城迎敌?”
穆云轻脑中飞速思考,他既然能在敌军中安插奸细,自己军中必然也有对方暗探,那么敌人应该知道,近日我军军械粮草充足,绝不适合偷袭。
身经百战练就的直觉告诉他,敌人偏偏选择这个时机出动,一定是有备而来。
他们凭什么这么自信?
“少帅在犹豫什么?”副将不解。
穆云轻也没隐瞒:“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
副将笑道:“那帮蛮子一定是饿疯了,打算过来抢粮食!他们去年遭雪灾,兵力畜力大减,现在听说咱们粮草充足,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穆云轻点头,他不是那类独断专行的将领,对下属们的意见十分尊重,此刻听到副将这么说,心中疑虑稍减:“说说你的想法,是否该出兵?”
“属下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现在敌弱我强,如果来的真是赤甲军,咱们正好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穆云轻心头微微一动,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少帅!机不可失啊!”副将满脸跃跃欲试。
穆云轻握紧战矛,把心一横:“传我军令!全军整肃待命,先锋营、飞骑营随我出城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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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明明提着令牌冲进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