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五里,是桐城最大的一条河,龙泉河。
数九寒天,两岸霜雪晶莹,墨色河水却如一条蜿蜒绸带,缓缓向远方流淌。
桐城有种说法,龙泉河直通黄泉,常年运送人间死去的魂灵,所以从不结冰。哪怕夏日,也很少有当地人敢下河游泳。
魏直追上来时,见赵琮昀勒马立于河畔,似乎在刻意等他,心里蓦地一惊。
他谨慎张望四周,猜测赵琮昀是否在此地设下埋伏,却见赵琮昀跳下马,拍了拍马背,马儿竟独自离开了。
“魏将军不用紧张,此地只有你我。”
魏直却不敢大意:“王爷引我来此,是何用意?”
“本王有个小小猜测,来此地验证一番。”赵琮昀倒提长剑:“魏将军怕了?”
魏直脸色难看起来。
赵琮昀缓缓开口道:“有位朋友告诉我,魏将军幼年长于水边,却溺过一次水,后来你父亲升迁,举家搬入京中,落脚于集瑛巷。”
“我那位朋友对京中格局不甚了解,所以没看出什么,我却纳闷,以魏将军的家世,为何舍了玉湖边官府举荐的宅子,偏偏选了个市井小巷?”
他眉峰一挑:“更有趣的是,后来你领兵打仗多年,只吃过一次败仗,便是在泗水。”
这些信息是岳明明临走前写给他的。
当时魏直身分不明,岳明明用八卦系统查不出什么问题,只好写了一堆有的没的,没想到却被赵琮昀从中发现了破绽。
“所以本王大胆猜测,魏将军似乎怕水……不知是也不是?”
魏直脸色阴郁:“就算我怕水,那又怎样?王爷以为找个河边就有胜算了?”
赵琮昀:“不试过如何知道!”
魏直端坐马上冷冷俯视他,忽然问道:“王爷口中那位'朋友',是岳娘子吧?王爷倒是真心疼她,这么大的事,连李大人都没提前通知,却把她送走了。”
“那日她来我房中偷名单,我就瞧出这位小娘子不简单!可惜为了掩饰身份,不得不放她离开,否则……”他露出一抹玩味笑容:“王爷以为天涯海角,她逃得出我们掌心吗?”
赵琮昀眉宇瞬间罩上一层寒霜,魏直看在眼里,愈发得意:“魏某为国尽忠多年,尚不曾娶妻,待王爷去了,留那么俊俏伶俐的小娘子守寡,实在叫人于心不忍,届时属下一定将她找回来,留在府中好好疼爱,您看如何?”
“魏直!”赵琮昀怒喝一声,眼中杀意滔天:“你给了本王一个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魏直道了声“求之不得”,跃下马背,居然率先动起手来!
赵琮昀毫不示弱,挥剑迎上去,再不似驿站中那样且战且退,反倒步步紧逼,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
魏直叹道:“想不到你居然有所保留!敢在我'破军十六式'面前隐藏实力,你是第一个!”
“不过可惜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将刀锋蓦地反转,贴着赵琮昀剑柄滑下,狠切赵琮昀右手。赵琮昀手腕一抖,剑势直取魏直脖颈,却没料到魏直前一式乃是虚招,待赵琮昀反应过来,长刀已朝他肋间插下!
这一刀已是避无可避!
所以赵琮昀没有躲避!
利刃刺破白衣,飞溅一片血红。只听赵琮昀闷哼一声,脸色登时煞白,他目光死死盯着魏直,眸色深不见底。
魏直微微怔住,然后他看到赵琮昀勾起唇角笑了。
刚刚几回合,两人你来我往,位置交错,不知怎地竟已至岸边,魏直相信这是赵琮昀故意为之。他脑中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却又不敢置信——
难道中刀也是他故意的?!
想到此处,他慌忙抽刀想往后退,却发现刀不知怎地卡住了!
那是他魏家家传宝刀,断不可能轻易放手,魏直情急之下连拔带拧,刀口处传来血肉破碎之声,赵琮昀额间全是冷汗,哑着嗓子冷笑:“别白费力气了!魏将军去黄泉向祖上谢罪吧!”
“你说什……”魏直话音未落,就见赵琮昀掐住他握刀的双臂,连人带刀一起滚入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下水一刹那,赵琮昀只觉浑身上下钻心剧痛,仿佛有成千上万根钢针扎进身体。
而不出他所料,魏直果然怕水,拼命挣扎中已顾不上敌我,倒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死死扯住不放。
可赵琮昀不是下水救人的,他是来向魏直索命的。如今目的达到,他索性闭上眼睛,不闪不避,只往更深处坠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疼痛开始退去,赵琮昀感觉时间好像凝固了,周围一切都慢下来,随着意识一起飘远。
恍惚间,有人轻轻拍打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