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东西如果通过抢拿到,效果就会大打折扣,说不定还可能被某些狗急跳墙的家伙反咬一口,可如果是他们心甘情愿交出来……事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
“主上,山城太守接到百姓上报,说他们这儿来了十几个流民,用蛟龙玉佩作为抵押换取两驾顶尖的车马和些许银两,他们担心打草惊蛇就没有阻拦。”
“还有……听闻有猎户在山城外围的山上,发现了些沾血的官兵服碎衣,以及许多残肢的白骨,但山城的官兵并没有减缺。”
空旷的平地上,元燧一袭黑衣束着利落的发如松般笔直地屹立在原地,他的手臂一平如秤,一曲如弯月,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沉重的长弓拉至圆满。
百米外的靶子上,正中央铜钱大小的红色靶心上插着四支鹤翎长箭,每一支都深深凹陷的嵌在靶内。
元燧听着底下人的汇报,神色平静如水,像是一早就对这些事情的发生有了预料,待那人话落的片刻,猛地松开手中的弓弦。
箭羽划破长空,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其残影,同样发出鹰鸣般响彻云霄的声响,掀起一阵疾风!
那支箭竟精准无误的落在了先前四支的正中央,足足半指厚的靶子被硬生生刺穿,前半支箭被那兽皮制成的靶子隔开,消失在正面的视线范围内。
想来如果对面是肉身,定会被其一箭送上阎罗殿。
一旁汇报的手下瞳孔猛然收缩,不由惊叹道:“主上好箭法!”
力度和准劲,放在整个大齐能与之匹敌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元燧微微仰着头,面上挂着睥睨自若的笑意。
“持箭之道,在于快,准,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尘鹿行于左而目不瞬,当弓,箭,神,形融为一体,即能百发百中。”
元燧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弓放在一旁的弓架上,拍了拍那手下的肩膀。
或许天赋与勤勉合一,数十年如一日的训练,又或许曾身在沙场,将远处的箭靶视作敌人的头颅,想象将其一箭射穿,以报血仇。
射的从不仅是箭,更是恨意,亦更是目标与信仰。
“传话告诉山城太守,派人在后面跟着那几个流民,保证他们顺利抵达目的地,其余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至于那沾血的衣裳,既然山城没有缺失的官兵,许是那猎户眼神不好看错了,再加上荒山野岭,哪怕有丢失的衣服,也不算罕见……”
“你说对吗?”
与元燧含着笑的目光相对的刹那,汇报的手下几乎下意识垂下头,他的后背情不自禁冒起一层薄薄的冷汗,尽可能让语气平稳与缓和道:“是,属下这就去转达主上旨意。”
手下离开后,元燧整理着衣袖,大步流星地走向坐在不远处木庭下棋盘前的燕清,神态已然没了原先的张扬之态,反倒见其杯盏内的茶水已凉,亲手用为其倒上一杯热茶。
腾腾的热气如轻烟般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却意外聚成一缕优美的弧度,元燧语气谦逊道:
“燕先生认为,当让那赵氏族人一无所知的回京后面圣公开姜氏污蔑一事为先,还是让姜皇后得知押送的官兵已死,派人刺杀掩盖秘密为先?”
燕清站起身,微笑着礼貌朝面前人行了个拱手礼,双手接过白瓷杯:“在下以为两者皆有利有弊,且利弊相持,皆非上上策。”
他小酌一口,随后将瓷杯放置在桌案的中央。只见杯中液化的白汽随着四周风向的变化忽左忽右地不断涌动,风势小,则缓慢溢散,风势大,则剧烈摇摆。
“若是让赵氏族人顺利抵达京城,虽然能保证将证据完好无损地呈送到陛下面前,对姜皇后予以致命打击,可如今京城内外的交接监管隶属于元大人您的范畴,那些人能在您眼底行如此大张旗鼓之举,很容易遭人非议。”
“而若是将此事透露提前给姜家,以他们的态度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赵家人无法活着回到京城,只要我们将此事闹大,便不怕陛下不会知晓。”
“哪怕发生意外,他们不小心死在姜家手里,姜家做贼心虚,也会寻个其他合理的由头了了此事,绝对能将我们摘干净。”
燕清所言的这些利弊关系,元燧在心里也基本有底,这也正是让他犹豫不决,一时半刻难以下定决论的原因。
“所以在下认为,应当在此之间找一个折中的平衡点,确保此事通过与姜家的碰撞传至陛下眼前,然而姜家又无法得逞,不动车马,一举将军。”
燕清顿了顿,偏过头望向桌案上的茶盏和棋局,深黑色的瞳眸中倒映的却是偌大京城,不,确切是整个大齐局势的缩影。
他拂袖将一枚边缘处的白子捻起,白皙瘦削的指尖与清澈透亮的白子竟像是融为一体。
“而距离京城的必经之路,临献城,就是这个天秤的中心点。”
“姜家的手能轻而易举够见,可他们却很容易忘了,淮王的眼线,你我的势力,以及上面那位陛下的眼睛,同样在他们周围驻扎徘徊。”
燕清面色镇定,棋子随话语落在相应的位置上,清冷的音色与萧瑟的寒风交织。
“所以他们必入局,亦必输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