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野带着薛熙泽穿过纵横交错的巷道,踏过低矮破旧的棚屋,最后落到几个身首分离歪在路边的灯杆边。
这些路灯在她离开流浪星时还苟延残喘的发光发热。
“跟好我。”边野垂下眼睫,伸手将薛熙泽拉到身后。
被触碰的地方略微发烫,薛熙泽偷偷抬眼瞄了瞄那个挺得笔直的背影,另一只手无意识蜷了蜷。
“嗯。”他低声应道。
萦绕在周围的,除了过期食品和屎尿混杂出来的咸臭外,还夹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两人一路左拐右拐。
那股盘桓在鼻间属于垃圾的腐败味道逐渐异化成让人作呕的腥臭味。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变得湿滑柔软,踩下去后在鞋底渗出毛骨悚然的锈色斑斑。
灰蓝的眼底渐渐染上一层不死不休的血红。
边野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望的寒冬:周围是怎么都拼不齐的人形,身前是怎么也看不清的来路。
连时光也在这一刻裹足不前,而她是这蔽日遮天的血色牢笼里唯一的囚徒。
“……姐。”
眼前的猩红骤然褪去,边野回头:“怎么了,阿熙。”
“……”
薛熙泽蹙眉,看着对方一如既往的灰蓝眼瞳——刚才那抹耀金,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没什么。”他垂头注视白色军靴上星星点点的暗褐色,“我们脚底下……”
边野语调平板的嗯了一声。她蹲下身,苍白的指尖从看不出是红还是黄的泥浆里扒出根缺胳膊少腿的骷髅项链。灰蓝的眼眸古井无波,薛熙泽却莫名觉得喉头有发紧。
没有人说话。
风中只有蝶翼扇动的沙沙声。
边野弯了弯眼角:“我回来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串看不出原色的骷髅项链上,仿佛项链里藏着几个光阴尽头的旧友。
“这里……”薛熙泽干巴巴地开口。
——真的是流浪星。
他们真的从北部星系特米纳索第四十八号星域的近外缘,来到了南部星系的外缘之外。
荒星。流浪星。
格雷星。
“这怎么可能……”
边野将那串骷髅项链擦了擦,散开头发扎出个蝎子辫缠绕上去:“阿熙,尹妍乔只是个普通的Omega,你知道她是怎么换掉你的抑制剂的?”
薛熙泽愕然。
“事物不可能凭空消失和出现,抑制剂可以,流浪星当然也可以。”她边说边往前走,仿佛拨云见日,终于抓到了虚无缥缈的真相一角。
她要将那藏在一角后的庞然大物连皮带骨地剥离下来。
然后撕开所有遮遮掩掩的金玉其外,看清里面究竟躲着什么妖魔鬼怪。
脚步越来越快。
边野停在一扇熟悉的铁门前。
这里是一切的开端。
薛熙泽觉得这扇门有些眼熟,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很像那个紧锁着的石堡里的门。他试图踏入,却被精神图景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拒之在外。
这里真的需要个太阳,人造的也行。薛熙泽再次想道。
“吱呀”——
扑面而来的并不是独属于空置已久的房子特有的霉臭味,而是一股浅淡的橙花香。
好像有人隔空听到了边野那天的念叨,于是特意跑来交上这份积年累月早不受询问人期待的答卷。
薛熙泽吸了口气:“是橙花的味道……”
边野长睫不易察觉地颤了颤:“橙花?”
“嗯……嗯?”想起对方脱口而出的疑问句,薛熙泽后知后觉的道,“姐你不知道?”
边野的手抚上夹在发间的骷髅头:“我以为是助眠用的香薰。”
那段时间她总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直到覃湘和拉德斯一边友(互)好(相)交(问)流(候)一边拖着莱安和艾德里安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助眠香薰”放到自家那摇摇欲坠的木桌上。
边野的失眠问题迎刃而解,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告诉她香薰是什么味道,而她也默契的没有出口问。
现在得到橙花这个确切答案,更多的也只是果然如此的意料之中。就好像冥冥中的一根线,将所有一切发生过的不寻常都串联为寻常的司空见惯。
她领着薛熙泽往里走。
这里显然被人仔细打扫过,不仅和离开前一模一样,甚至比有人住时更干净。
薛熙泽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偷偷看两眼周遭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