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恐怕只能与她本人对峙才能解决了。”
贺玠直直看着前方,突然转过身疑惑地四处打量。
“这个地方,我们方才是不是来过?”
郎不夜抬头看了看,不太确定道:“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没注意。”
贺玠原地捡了块石头,朝着不远处漆黑的林间扔去。
石头没入黑暗,可很久也没传来落地的声音。
“得,这是中幻境了。”贺玠略带紧张地笑了笑,“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走路的时候要多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
郎不夜跺了几脚大地,捂住咕咕叫的肚子有气无力道:“真是的,在这个时候……”
他举起右手,手掌在一阵痉挛后缓缓覆盖上了一层灰黑的毛发,指甲也快速增长,变成了锋利狰狞的兽爪。
“我来……”
郎不夜正要上前,却被一把银剑挡住了去路。
“帮我抱一下他。”
贺玠将尾巴送到郎不夜手上,自己则拔出淬霜气势汹汹地走到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伸出手试探着触碰那团的黑暗。
“装神弄鬼的小把戏。”贺玠左右看看,翻动手腕,突然转身将淬霜扔向郎不夜。
郎不夜惊骇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贯穿自己胸膛的淬霜。
咔嚓——
琉璃碎裂的声响从脑海深处荡至全身,贺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变化。
“怎么会?”
贺玠转身看向四周,发现郎不夜和尾巴都不见了。
一般来说幻境的施术者都需要一个幻核作为术法核心,也就是困住被施术者的关键。一旦幻核损毁,幻境也会随之消失。
贺玠曾经接受过腾间的破除幻境历练,也确定自己刚才找到的幻核就是在那“郎不夜”胸口,可是为什么……
“云鹤哥。”
一声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呼喊声让贺玠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这是幻觉这是幻觉,不能相信,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相信——贺玠在心里默念三遍,筑起了高高的防线。
他一点点转过身体,抬起眼看向前方。
“云鹤哥!”
透澈清亮的眼睛,瘦小的身体。贺玠还没看清他的样子,他就已经先一步扑进了贺玠的怀里,带起一阵淡雅的茶香。
“云鹤哥,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我等你好久了。”
贺玠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这小小的人抱住自己的腰。
是他,是裴尊礼。不过是那个孩童时期的裴尊礼。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做了什么错事吗?”小裴尊礼的声音很是委屈,甚至染上了哭腔。
贺玠咬紧牙关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气道:“小孩,你认错人了。”
不能承认,不能相认。
小裴尊礼讷讷地看着他,突然惊声尖叫。
“不要!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
怀中的温热突然被一股蛮力强行拖开。贺玠惶恐睁眼,却见裴世丰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一只手拽着裴尊礼的胳膊将他朝后拉去。
“勾结妖物的混账东西,我们裴家不需要你这种耻辱!”
裴世丰手里握着一根长鞭,鞭子上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倒刺。他毫不手软地将鞭子挥打在裴尊礼身上,故意用鞭子末尾最细最重的那一截,一下又一下抽打着他的腰背和胸口。
那些倒刺勾在孩子细嫩的皮肤上,翻起一片血沫碎肉,不过眨眼间,小裴尊礼就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口鼻溢血。
“云、云鹤哥……”
他还在叫着他的名字。
贺玠觉得心脏一阵阵绞痛,剜心刮骨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够了!”裴世丰猛地怒斥,“像你这种废物,就该烂死在泥里!竟然还敢肖想用妖物修行之道坐上宗主的位置!痴人说梦!胆大包天!”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直直捅进了裴尊礼的膝盖,生生挖出了他的膝骨。
“没了腿,我看你还怎么去见那邪妖!”裴世丰彻底陷入了疯魔,双眼通红地举起剑,一下又一下地戳进裴尊礼的膝盖。
惨叫声痛哭声不绝于耳,贺玠崩溃地捂住耳朵跌坐在地上。他的视线已经被四溅的血肉所模糊,胸腔完全无法提上气呼吸,就像是被灌满了河水,想要吸气却被堵住了鼻腔喉管,四肢都不受自己控制地瘫软。
裴尊礼,小竹笋……
他剧烈地喘着气,向着那躺在地上已经半死不活的孩子伸出手。
“别伤害他……求你了。”
冰冷的液体糊了贺玠满脸,或许是泪水,或许是雨水。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可是脑海最深处的那道声音在不停地回响。
救救他,快救救他。
“你杀了我吧!你来杀我啊!别伤害他!”贺玠昏昏沉沉地拿起地上的刺鞭,一下下抽打在自己的身体上,不停地用那些尖刺伤害着自己,“我才是妖啊!裴世丰你看清楚,我才是你该杀的妖啊!”
贺玠看着裴世丰握在手里的剑,拖着被自己折磨得鲜血淋漓的身体一步步朝那上面撞去。
“杀我,别动他。”他的眼睛黯淡无光,双腿宛如捆上丝线的傀儡,被无形的恐惧逼迫着向前走着。
一步,又一步。
贺玠的胸口已经抵上了裴世丰的剑尖。
他低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小裴尊礼——那双琥珀般的眼睛还是紧紧地跟随着他。
“别怕。”贺玠冲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后义无反顾地朝那佩剑撞去。
寒意从心口蔓延向后背,鲜血如涌泉般喷出。
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