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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的目光清洌炽热,看向贺玠的神情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贺玠明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只蝴蝶,可被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瞳孔注视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如雷。
好在少年并没有将注意力过多放在这只迷路的蝴蝶身上,只是和善一笑,便转身继续跟他的神君父亲交谈。
平缓下来心跳的贺玠一边缩着身子躲到屋子的角落去,一边在心里感叹这桃木妖的术法未免太过逼真,竟然连此等幻境都能孕育而生,自己到目前居然找不到任何破解的方法。
还不知道她究竟吞食了多少无辜少女的气力呢。
不过这匪夷所思的幻境到底是因何而化形,亦真亦假都还无从断定。所以知晓暂时无法脱身的贺玠也就接受现状,就当自己不要钱看了一出戏。
而那台上的三位戏子并没有发现这误闯的观众,他们的生活照旧进行。
吃过饭后,陵光神君说想看两个孩子最近习剑的长进。贺玠便跟着他们一路走到出屋子,去往后山那神君所说的莲泉之处。
直到窥见那屋外整片山林的全貌,贺玠才发现这神君的隐居地果然不简单。
山之边境一眼望不到头,参天的古树和奇珍草药如随处可见的杂草般肆意生长。连绵不断的山峦蒙盖着永远散不尽的浓雾,从日出追到日落,恍若一山一人间。
而那莲泉也如其名,一汪生在深山中的碧波潭中飘满了莲叶花苞,山泉活水自上而下倾倒,激起水雾缥缈,亲临蓬莱仙境。
贺玠不懂剑,但也能看出那两个孩子底子扎实,功法深厚。一拨一挑剑风轻吟,干净利落。
那银发的少年轻功何其了得,在深不见底的潭面上只需脚尖轻点摇曳的莲枝,就能飞身数丈的距离。握在手中的虽是平平无奇的木剑,却能运出足以击破岩石的刺剑之势。再一扭身,
手中木剑撩起,从那源源不断的瀑流处扫过,斩断了倾泄的水柱,而那些飞散的圆润水珠在他周身落入碧翠的水镜玉盘,将他衬得像出尘的仙君。
而那少女的剑法更是偏狠厉凶煞,密集如森森银竹的剑影闪过。那梗在池潭之上的枯木便化作残片顺水而下了。
好厉害。
贺玠就这样趴在一旁的石头上,目光不错地欣赏着少年少女的剑法。想着这梦做得还真是值得,能亲眼目睹神君起居之琐事,这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事。
但为什么我能看见呢?
惊叹过后的贺玠又陷入了迷茫——他很确定自己就是个土生土长的三溪镇人,连孟章城都没进过的无知小儿,那桃木妖造此秘境让自己身临,到底是何意?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银发少年和自己同名?
莫非是她搞错了人,张冠李戴闹了乌龙?
贺玠越想越弄不明白,但他唯一清楚的是,这破除幻境的方法应当就藏匿在这某处,自己断不可大意错失了破局的方法。
“阿玥。”
神君突然柔声呼唤着女孩。
“怎么了父亲?”
阿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神发亮地看向神君。
“还是你的老问题。”神君手掬一捧泉水,在自己发尾上轻轻摩挲,“这十二式剑法的第一式是开云。”
“有很多妖物喜欢将妖丹藏于躯干部分,因为这是最容易保护的部位,而开云一式讲究一个‘破’字,横劈腰身直取命脉。”
“右手执剑,运气凝于剑尖,横扫前空开云拨雾。但同时你的左手一定要有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弱点”神君指尖轻点自己的心口,“强攻也就意味着将软肋暴露在对手面前,你太拘泥于招招致命,反而容易着了对方的套。”
阿玥一知半解地听着,效仿着神君的姿势又重新将那剑式舞了一遍。
神君摇摇头,指着泉边的银发少年说:“这一点上,你是该跟着阿玠精学一二。”
阿玥的脸色蓦地垮了下来,不服气地扭头看去,见那少年手执木剑破空,躯体紧绷但有力。
挥斩出的剑气生生破空而去,引得那竹林簌簌作响。
“他就是胆子小而已!”阿玥轻哼一声,“姿势畏畏缩缩扭扭捏捏,不像个英勇大义的男儿!”
“怎么能这么说呢?”神君扶额叹道,“谨慎可不是扭捏。阿玠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兄弟,这番言辞可不该是对家人所说的。”
“又不是亲的。”阿玥鼓起脸嘀嘀咕咕道,“一只最晚破壳的鹤妖罢了,要不是父亲您拦下,他早就被我推出巢穴淹死了。”
“阿玥你……”神君头疼地看着自家骄纵的丫头,想着自己是不是平日里太过宠溺她,才搞成了现在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另一边趴在石头上的贺玠也对这个没礼貌的姑娘颇有怨言,不过转念一想,她大概就是那日后凶神恶煞,靠吸食人类妒火之气修炼的鸠妖,又觉得一切情有可原。
这仁爱待世的陵光神君还真是养了匹豺狼出来。
贺玠转了转身子,避开了一捧被那阿玥用剑挑起的水花,扭头去看那依旧勤勤恳恳练剑的少年。
许是修炼的时间过长,少年面色红如朝霞,胸口也剧烈地起伏,鬓边的发丝皆被汗水濡湿,贴在了脸庞上。可即便疲惫至此,他手中握剑的力度却并未消退半分,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最简单的挥剑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