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在街上拐了个弯就走回学校大门,如他所料,保安们根本没记住这个才进了学校不久的小子,他畅通无阻地走进校园。
校园内人明显少了许多,剩下的都在教学楼等建筑内,没几个人在外晃悠,去找艾米·李的时候,雷克斯甚至看见一间教室内敬业到极致的老师在给仅剩的四个好学到离谱的学生上课。
雷克斯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直到教室内的五人用不善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只要他敢说一个字、做任何干扰教学的动作,他们都会扑上来活撕了他。
对于这样反常的老师和学生,雷克斯转过头,目不斜视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走到艾米的教室这一段短短的路程,雷克斯大开眼界:
三个深陷感情纠纷的男生在走廊搏斗,使用的阴招让雷克斯都有些后怕;一个女孩坐在围栏上默默流泪,另一个男孩抱着她的双腿深情地朗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几个学生在查看一部手机并试图把手机连上多媒体,而老师同时也是手机的主人正被捆在椅子上嘶声阻止;几个不同年级的学生在音乐教室施展各自的才艺,包括但不限于——在钢琴上喷漆展示街头涂鸦艺术;不停地用手在一个哭泣的男生嘴上拍合,用哭声演奏小星星;裸奔;往萨克斯管里倒人体排泄物;相比之下用小提琴琴弓拉吉他显得如此正常而微不足道。
雷克斯在校门口时已经体会到众人的躁动,但他万万没想到学校内还能更进一步,仿佛参观疯人院的见闻让他选择加快脚步忽略这些过激的行为艺术。
艾米的教室内只有一对探讨生命哲学的情侣,雷克斯强行打断了这一过程以询问艾米的联系方式,女生尖叫着试图扇雷克斯耳光,雷克斯后退一步退出女生的臂展范围,于是这一记耳光结实地扇在男生脸上,这对刚才还亲密接触的情侣立刻反目成仇,雷克斯离开教室并带上了门,把空间让给这对新鲜出炉的怨偶。
雷克斯知道自己也受到了学校环境里莫名其妙的躁动影响,好像有个隐形的小精灵在耳边诱惑人做出冲动之举一般,刚才那个女生尖叫着想扇他耳光的时候,雷克斯竟然有抄起一支笔捅进对方喉咙的冲动。
既然艾米不在教室,该怎么联系到她?雷克斯打开手机通讯录,在从头到尾不到十个联系人的简短名单里寻找可能性,他的视线停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马修·达特”。这个龙与地下城同好会会长兼社交狂人肯定会有全体成员的联系方式吧?如果有人说马修·达特有个填着全校师生个人信息的电子表格,雷克斯也不会感到意外。
于是,手指悬停在这个电话号码上方,轻轻点击。
令雷克斯没想到的是回应他的是每个美国人都可能听过的女声,“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not be reached at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您拨打的用户目前无法接通。请稍后重拨。)
这可比马修没来上学更令人意外,马修居然会失联,是的,对于这个十天能办三场派对的社交狂人而言,手机提示拨不通而不是提示占线堪比失联。
而马修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扔了不记名电话卡的马修正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他历数自己举办过的每一场派对,每一场派对里最有吸引力的不是音乐、不是酒水、不是环境,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装饰,是玫瑰的花萼,一场派对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每个人精致的表演,大家既是演员,又是编剧,还是自己的导演,一起合力策划着演出,最终交出一场精彩的派对。
马修最热爱的就是干预别人的表演,给某个看得顺眼或看不顺眼的无名氏换一个新角色,鼓动众人刺激无名氏从而控制他/她按自己的安排表演,从记忆里咀嚼他们夹着钦羡的祝福或暗含嫉妒的诋毁,这两者能为马修带来同样愉悦的精神体验。
可惜,令人心情愉悦的记忆总是短暂的,就像派对本身一样短暂得叫人遗憾。快乐终究只是人生的插曲,平凡才是主题曲,痛苦则是编织在平凡中的副歌。
自我做完精神疏导的马修开始例行精神自虐,他沉浸于自己短暂人生中的遗憾与痛苦经历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完全忘了把自己原来的电话卡插回手机。
等马修终于摆脱自卑和自厌的漩涡,他又跳到了另一个极端,他在镜子前用千锤百炼的笑容和诉说着决定性的举止为自己捏造一个自信且强大的形象。
再次营造出安全的外在形象,马修从幻想中回归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还没有插卡,于是立刻恢复了通讯,不意外地发现许多新信息和未接电话。他按时间顺序查看,一条条回复,最后一条未接电话叫他精神一震,竟然来自“雷克斯·霍普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