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慢慢在掌心凝结。在裴泊雪眼里,是水与水之间的距离被缩小了。
翻转掌心,他将冰块随手一抛,一旁的楚冰梅鼓掌说:
“很好,法力恢复三成了。”
裴泊雪表情呆滞,眼睛没有聚焦,喉结轻微下滑一下,然后是一个若有若无的点头。
楚冰梅皱眉,也不恼,把手中的厚厚一摞修炼秘笈递给他,苦口婆心道:
“我们的敌人非常强大,不能等闲看待,这些日子法术和武功都不能荒废了,趁现在多加练习。”
裴泊雪了无生机地点头。
楚冰梅道:“你的法力消退并非没有好处——你此前修炼不正宗,法力不纯粹,影响修真上限,如今有了提纯的机会,可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裴泊雪点头。
楚冰梅道:“你法力不纯粹你知道吗?可怜的魔神大人,从小被人孤立,没有受过正统的教学,只能自己瞎捉摸。”
裴泊雪乖巧地点了半天头,此刻终于忍不住反驳他:
“你以为接受了正统修仙教育的我,还会有机会成为魔神吗?”
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并未消退:“我就是和源宗的饭吃多了,才会假高尚地去搞什么自裁谢罪。”
裴泊雪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认知,当他接触到和源宗更为体系化权威化的认知体系时,他就不自觉地被同化,认同他们的世俗标准。
但过尽千帆后他发现事情并非如他们所说,被同化的认知就会被打破,在此基础上生出自己新的认知,即顺应化。
裴泊雪对和源宗的信任是一点点瓦解的。
他亲眼看到和源宗大力培养的人才容亚薇是个考试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他看到高贵为剑尊的裴焜是如何和凤凌勾结的,他看到自己自杀后尸体是被怎么虐待的。
到如今,他只信奉自己的道。
楚冰梅皱眉,将那一堆修炼秘笈放到桌子上,奇怪道:“泊雪,多日未见,我不太了解你了。”
“你知道纪昌学射吗?”
楚冰梅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你信那个?”
纪昌学射,却不拉弓搭箭实践,而是在房间里绑着一只虱子,日夜观摩。等他眼中的虱子有狮子那么大时,师傅说他技艺已成,事后果然百发百中。
裴泊雪道:“在真正接触到剑之前,我已经挥舞了九年锄头和十一年绣花针了。”
楚冰梅目瞪口呆,凭直觉想反驳他,却又无话可说。
正这时,琴魔女推门而入,道:“楚冰梅你的时间结束了,现在该轮到冥凰大人了。”
裴泊雪起身,往外走。
楚冰梅见他没有拿修炼秘笈走的意思,也不强求,只是在他耳边小声道:
“等你的法力恢复了,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马上自杀告诉你下一个词牌名是什么。”
裴泊雪没答应,跟着琴魔女走了。
灵合宫这些人里琴魔女是唯一一个对他不敬的人,她平素高傲,讨厌的人绝不因外界诱因而更改。
她拉长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她钱,见到了就要堵心。
偏偏裴泊雪毫不在意。
这种表情,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只要她不动手不使绊子,他就能做到熟视无睹。
到了凤凌的房间,琴魔女退出去了,凤凌就像一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一样凑了过来。
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凑过去猛吸一口香气,要不然就是说着土味情话。
裴泊雪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他捻着针线,在制作一套大婚的礼服。
灵合宫里现有的那套礼服是黎州彦留下来的,女子款式,裴泊雪穿不下,也不想委屈自己,就叫衣服鬼到集市上买了些布料,他自己做。
“你的手好巧啊,”凤凌从不停止过骚扰,“这双手绣的鸳鸯戏水真是活灵活现。”
裴泊雪顺势用针在他手背上刺了一下。
“啊。”
凤凌快速收了手,在伤口上吹了吹,也不生气。
裴泊雪将布料换了个面,继续缝补。
五岁被金夫人赶出去后,裴氏没有资助过他一枚灵石,能活到自己,毫不夸张地说全靠自己。
他的女工其实练得很好,针脚风快,但是对成品没有任何向往,所以动作一直是慢吞吞的。
忙于穿针引线时,他能清楚感知到这是一份工作,凤凌越是叽叽喳喳的,他越是心思缜密,思路清晰。
但是一到没人的时候,他停下来的一小会儿,看着游离的灯光在大红的喜服上照出石榴红的颜色,勾勒的金色丝线闪闪发光,光和影完美地融合在线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