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只要这个少年跟他说话,他就能平静下来。
“一个人死都死了,他的尸体还重要么?”
少年歪着脑袋,一脸懵懂。
尹珀秋懒得解释:“事死如事生,一个人死后尸体还被凌.辱,实在太可怜了。”
少年不说话了。
尹珀秋正要出手时,他又开口了:“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
“若是人死后没有尸体了,不就免受死后的劫难了?”
尹珀秋泼他冷水:“你说的那叫‘羽化’,人家是成仙。”
少年失望道:“真羡慕啊……”
这边尹珀秋已经一声大喝:“不许动手!”
只身闯入裴氏宅邸,身上的魔气藏不了分毫。
裴焜面如土色,裴氏诸子面目狰狞,脸上横肉抖动:“魔族的小贼胆子这么大,剑尊的地盘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毕竟人多势众,尹珀秋沾不到一点便宜。
容亚薇更是有人撑腰,毫无顾忌,为数不多的弱点被弥补了,剩下的都是优点,打得尹珀秋连连败退。
可他就是要打。
拼了命地与他们动手。
而且不惜出言挑衅,和裴家的每个人都动了手。
他被击落在那黑玉棺旁时已经奄奄一息,裴简正要送来最后一击,裴焜拦住上前,摇头叹息:
“我真不明白,你和十四郎有何交情,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尹珀秋也说不清楚。有同情,有愧疚,有欣赏,但都不足以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忘记了一个人的面孔,然后想方设法地记起他。在他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寻找他残存的影子。
裴泊雪被下葬于黑玉棺的茧中时,他也被囚在茧中了。
作茧自缚,不得解脱。
“因为他认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尹珀秋无奈道:“这个笨蛋,根本不知道‘朋友’这个词在魔族有一个另外的含义。”
裴焜动容,也是顾忌冥凰的一部分愿意,挥手道:“你把他带走吧。”
裴简等人站出来坚决反对。
“这魔族的妖人千辛万苦要来夺这棺木,想来是棺木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能白白算了、”
“他说的理由,真的很难令人信服。”
尹珀秋懒得听他们说话,忍着疼也要晃着二郎腿道:
“你们想打开这棺材也已经不可能了。这黑玉棺是专门镇压魔神的,身上有魔气的人都打不开,而刚刚我已经把魔气注入了你们所有人的体内。”
裴简震怒:“你……污染了我们?”
尹珀秋笑得喜感:“哎呀呀,怎么会这样呢。”
裴简上来就要把人劈了,裴焜再次拦住。
“你带他走吧。”
容亚薇叫嚷:“义父,不行!”
又是僵持不下。
裴香转了圈眼珠子,提倡道:“十四郎毕竟是我们的家人,我们不要了也轮不到他。倒不如问问十四郎愿不愿意跟他走。”
尹珀秋急了:“这怎么可能……”
裴简等人也说:“三妹说得对!我们不喜欢十四郎,你也未必对他好。”
尹珀秋要被这家又当又立的人气死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那少年跟个纸片一样飘进了裴氏的宅门,落在了黑玉棺上。
他身子大部分坐在棺木上,双手支在后面,两条腿随意地搭在尹珀秋肩膀上。
尹珀秋拍了下他的脚踝:“规矩点。”
少年不收回脚,反而一本正经地对裴焜说:“父亲啊,请我跟他走。我跟您的缘分已经尽了,余生漫漫,你不必送了。”
裴焜震惊:“你是十四郎?”
他盯着那少年的脸,却根本无法分辨。没有对照组是无法分辨的,他根本记不得裴泊雪长什么模样了。
尹珀秋也震惊不已:“你,裴泊雪?不可能啊,他没这么自来熟啊。”
少年轻笑:“跟原来的那个裴泊雪告别吧。少给人贴标签了。”
裴焜惊讶不已:“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离开吧。我也不欠你们母子任何东西了。”
裴简等人埋怨地看着裴香。
容亚薇目光依旧狡诈。
尹珀秋拉起拖棺材的绳子,带他下山。少年一缕魂魄散开,渗入棺木中,临别一句:“我进去跟他告别。”
原来他相见的人是他自己。
裴泊雪曾与整个世界告别,唯独忘了跟自己告别。
现在补上了。
裴简喃喃自语:“放虎归山……他肯定会杀回来的。”
容亚薇则低低地想:裴泊雪啊裴泊雪,我给你留了份大礼,你要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