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监室唯有摇曳的蜡烛照明,倒也可以接受。心头的压抑在夜色中最是难以驱散,前路迷雾重重,如伸手不见五指之渊,她却别无选择,便是咬着牙也好过临阵脱逃。
究竟是缘何落得如此?难不成便就这么了却了性命,断送这一生么?
她不过才双九的岁数,若是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白白葬送了长辈倾尽心血的教导,便对么?
思绪如千丝织成的网将褚昀团团包裹住,一点点缩紧,让她几近要窒息。想必是累极了,即便是被迷茫所裹挟,她依旧在思虑中沉沉睡去。
月光透过小窗,在监室内只落下了一隅,又忽明忽暗,似是被云层遮挡。
不知远方的亲人,是否也在盼望着天上明月,带去自己的思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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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晋,阳中。
“她们不可能就这么放弃,必然还有后招,不得不防。”褚系秋心里乱乱的,拿着舆图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如今她已掌握了仅存的军力,另外一部分在岑大将军手里握着,都是自己人。但那禁军总归是军备松弛的队伍,若真打起来并无胜算。
月亮升起又落下,换来了初生的朝阳。书案上堆砌着如小山般的案牍,不知不觉间,褚系秋已在整编军队中度过了一宿。
即便前路漫漫,她依旧想寻回一丝生机,用她所有的力量,至少保住她最亲的人。
“阿秋,你总是如此,”于嫦微怒的语气从内殿逐渐靠近,近了却又不再出声,褚系秋的肩膀便传来了舒适的触感。
在循序渐进的按摩间,褚系秋方觉神志清明了些许。她搭上于嫦的手,亲昵地摩挲着,默认了先前关切的抱怨。
忽而,守在门外的侍从入内行礼,“君侯,岑大将军前来。”
话音方落,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便入了前殿,一路生风地朝着主殿赶来。
“继鑫!!”岑彦一面喊着褚系秋的字,一面风风火火地闯将进来。
对此,褚系秋毫不意外,只站起身来相迎。
“小昀如此可有讯息?”岑彦再次开口,克制的语气中隐隐透露着焦急的怒火,似乎准备着燃遍整座皇城。
见她如此,褚系秋似乎也觉自己须臾间便要着急上火,忙推搡着岑彦请她先行入座缓缓。
阿昀在她们心里分量无可比拟,此事自一开始便是她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如今褚昀远在异国,她们又怎能不担心?
一位作为母亲,一位则作为多年的师长,又怎么会狠心割舍下心头肉呢?
“如今西魏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我等,”褚系秋皱眉道,“吞并我大晋,便是她们一统的第一步。依我方实力来看,恐怕无力阻挡。”
“若当真无力,我等便任由她们驱使?那小昀呢?”岑彦抬眸对上褚系秋复杂的眼神,眼里满是狠厉。
话音重重地抛掷在地,一时寂静无声。
若是就此遁逃,便是身为军人莫大的屈辱,更是对身后千万百姓的傲视与辜负。
如今的军备已不足以支撑大规模的战争,军民疲惫不堪。战争的残酷她们自然了如指掌,若是就此选择死战,却又是新的一种剥削和残忍。
先前,百姓信任她们,将士跟随她们,难道如此境地下,要舍去无辜的民众而保全自身么?她们又如何对得起曾经守护的这片天下?
“岑昱见过褚姑母、于姑姨、母亲,”一抹身影出现在殿门前,清澈的嗓音飘入殿内。
来人也是一身骑装,尺寸虽是极为合身,气势上却又略微有些不合。她恭敬地入内行礼,再抬头已是另一番的忧虑。
“小昱来了?可还好?”褚系秋关切问道,岑彦也微微点头。
来人正是岑彦的独女,岑昱,因与褚昀同岁,岑彦又是褚昀的师母,二人更是最亲的发小。
岑昱的娘亲早逝,她又略微有些孱弱,故并未跟随母亲从军,只愿从文,同时又爱些精致的手艺。
在将门世家中的情况同从文的褚晏倒是相差无几。
“岑昱以为,不若谈判先行,用兵在后?如今情况不容乐观,若是贸然行动,只会为天下苍生带去更多苦难。”
岑昱再拜,“天道之下,岑昱不忍为此计。”
此话折中为之,众人也纷纷思索起来。可若是谈判,难免会让褚昀陷入险境,西魏必然会以她为筹码从而施加压力。
“此话有理,”褚系盈恰到时候走进,一面将手搭在岑昱的肩上,轻轻拍着,复又面对殿内众人,作揖相告:
“系盈愿请缨前去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