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千一万句情话,也不及真切的表白让人来得安稳。
日渐西沉,蔓延才醒来。他跟鲜梣滚在一起,亲来亲去,有点上火。
“我想——我们应该回家了。”
鲜梣支着半拉身子,强打精神,“今儿晚上好戏连台呢。”
蔓延拿手指捻着他的领口都那粒纽扣,抿紧唇角,“我能找个缘故开溜么?”
咱见不起人咋地?
“我想看。”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喜欢京剧。”
蔓延的声音低到最轻,“我不是高雅的人。”
我不懂怎么搭配衣服,就好像不懂怎么欣赏京剧一样。
我是个百分百的土包子。
“可我认为,没有比你更高雅的人了。”
鲜梣叼住他的手指,“你对感情,恪守始终如一的原则。即便不喜欢的东西,为了爱人,也会静若处子地去完成。”
把我抬这么高,想摔死我?
心里就是有了反对,不陪着你走一遭,都说不过去了。
元梨楼是曾家的戏台,四角高翘,脊背上站立多种瑞兽睥睨人间。
几根粗圆的红木住支撑台面,杏黄幔帷的后面是巨幅手工刺绣,龙凤呈祥地托着一枚红日,点缀的牡丹、蝙蝠、鲜桃,各有寓意。
一张桌,两把椅子,均是围着大蓝的桌围椅披。
舞台正中央,一头是挂着红帘的上场门,另一头有几位演奏师在调音,司鼓,二胡,笛子不等。
元梨楼的下面原本是空的场地,适逢看戏才临时搭建个戏棚子什么的。
就在上个世纪的某年开始,因为曾氏故居总要接待国内外的贵客,顺便还得请人家观看国粹剧目。
经过有关单位多方面的考证,最后在观戏楼的前面搭建了一个永久性的戏棚子。
为了与原建筑物有和谐统一之势,附加的那部分在用料与建设上很是别出心裁。
顺着戏楼右侧的台阶,延伸着一个巨大的背景,金色的玻璃墙,一排排红色的座椅,中间有过道,上头罩着仿古的屋檐,仿若走廊的模样。
坐在观众席首位的自然是胡承老先生,一左一右的是燕脂老爷子和洪敬教授。
鲜辈和施鞍再分坐两边。在这一拨人的后面,燕晞缪济尔,蒋戒蒋敝之父子,淳于嶂淳于丘父子,连带一个没名没分的弗雷德里克。
好大的场面,只要想得到的,都来了。
胡舫却不在场面中,只有他二弟胡稀垂手站立在一旁,见孩子们回来了,赶忙前去向父亲报告。
燕脂拿眼一丢鲜梣,“你——别在我眼前当花朵。”
鲜梣很听话,憋憋屈屈地闪退到边上。
这老头儿,还记仇呐?能干大事儿的宰相是啥个肚量。
洪敬却拿话给鲜梣圆场,“鲜梣和小曾是我的关门‘双璧’,在他们二人以后,我不再收徒。”
鲜梣过来就给洪敬作揖,“我和弟弟,谢谢恩师。”
燕脂撇了嘴,“你这刁猴,就会来这些机巧。”
鲜梣心说,刁猴总比妖猴强得太多。
洪敬冲蔓延一招手,“孩儿,过来,坐我旁边听戏更真。”
蔓延踟蹰chíchú不前,辈分差太多,我哪儿好意思造次?
鲜梣可不管那么多,洪教授都开了金口,怕啥的。
他上前一扶蔓延的手臂,就把人摁在了到洪敬身边的空位了上。
“这就对了。”
燕脂老先生打心眼里喜爱这个不善词令的小孩儿,又关乎师兄的血脉,当然另眼相看。
我呢,站着听戏?
连胡掌柜都像高粱秆子似的戳着,自己虽为客,却没人让座儿,他也不好失礼。
独木不成林,单鸟不成对,有胡掌柜做陪衬,不寒碜。
没话找话,鲜梣问胡掌柜,“今儿唱哪一出?”
“《坐宫》。”
台上锣鼓开打,身穿大红团龙蟒的杨延辉,迈着台步,挂着黑三髯,手扶玉带,再走,站定,正冠,捋髯,甩袖,念引——
【杨延辉: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
你看的是唱念做打,舞台上几尺春秋映照现实人间,悲欢离合又有谁知。
近一个小时的折子戏,从说笑,再到泪洒当场,充满起承转合。
不管是做戏的,还是观众,全副心情都随着剧情波澜不平。
大人们,不用说了,对于国粹,已经沉迷到心底深处。
晚一辈的,从胡览官致到蔓延鲜梣,年纪虽轻,但在家长的耳濡目染之下,都有了对传统的新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