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少年指指自己伤口已经结痂的嘴角,“他昨天刚打的。”
说罢他又撸起袖管,亮出一胳膊红痕淤青:“还有这些。”
说完怕这些还不够影响到周旋久,甚至有了掀衣服给他看肚子上伤的动势,又被周旋久按住手:“不用了,我知道了。”
少年便说:“所以就算你不带我走我可能也要没家了,他不打死我也会让我滚出这个家流落街头。”
新女人一进门,他在这个家里除了做别人的眼中钉外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但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周旋久不解,“你母亲生前在圈内人缘很好,她朋友比我混的好的大有人在,更何况附近这些都是你奶奶信得过的讲义气的朋友。”
为什么是他?选他...
少年又说:“因为只有你给我撑伞,他们…都不管我。”
而你一出现,雨就停了。
听见不着边际很突然地回答,周旋久轻笑一声:“就因为这个你就要跟我走?别太好忽悠了,说跟我跑就跟我跑,不怕我把你拐走卖了?”
“不怕,”少年认真道,“你带我走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的一切,我能给的、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愿望许到现在变成了谈判,察觉到眼前人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好说话,少年心里又有些担心对方不会同意了。
周旋久终于认真了些:“你真想跟我走?”
“嗯,很想。”
“罢了,”周旋久将手里写了字的便签团成一团,和签字笔一起塞进外套口袋,“既然你铁了心要跟我,那就这样吧,你要先向我保证,肯听话的话我就带你走。”
少年见对方军心动摇,又往其身边近了几步,语气多了丝迫切:“我一定听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肯带我走。”
周旋久歪头,似在考虑,沉默良久又说:“不过我家在泽平市,要来申城坐飞机都得近两个小时,而且我平常很忙,所以你得想好了,跟我走你可能以后很少有机会回来,而且大概率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少年的回答没有片刻犹豫:“我想好了,既然离开就不打算再回来。”
“好,那你记得一定要听话,这是前提,”周旋久唬他,“如果你不听话我也会把你扔到大街上让你无家可归,你想好了?”
“想好了,”少年侧身靠到周旋久身边,试图让身边人的温暖包裹住自己,“你带我走吧。”
“想好就行,”周旋久拍拍少年的头,让少年短暂地帮他接手了雨伞,腾出手后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套在少年身上,“你穿太少了,别着凉。”
衣服套好,周旋久把伞拿了回来。
寒意未消的初春,少年还穿着薄薄的单衣,那身衣服早已被细雨打潮了,加上刚刚磕头时裤子膝盖处也被沾湿,此刻他嘴唇冻得发紫,加上一双通宵的黑眼圈,看起来有些病态。
少年比周旋久高一截,羽绒服穿在身上有点局促,他攥着那还带着余温和淡淡白玉兰香味的外套,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不穿不会冷吗?你穿吧,我不穿。”
周旋久摇头:“追悼会不会很久,外面有车在等,等结束了我们上车,车上有暖风。衣服你先穿着,别冻出毛病了麻烦的还是我。”
麻烦的还是他。
虽然是句嫌弃话,但听起来对方好像也不是很介意自己的麻烦。
少年反复细品那句话,箍紧身上的外套用上面的余温温暖自己被冻僵的身躯,兀地又有些期待自己的新家,以及…新家人。
“哥哥,”他扭头看了眼奶奶的墓碑,转回头再次面对周旋久,似在请求,“可以..抱我一下吗?”
他十七岁,他没有母亲,也没有奶奶了,所有爱他的人都没有了。
他的爸爸今天也要结婚了,没有人在乎他,甚至没有人想要他。
“嗯?”周旋久打量着身前的少年,演员心细共情能力也强,他好像理解了对方还未完全成熟稚嫩又脆弱的心,上前抱住他,拍拍后背安慰,“好了,不是都说了让你跟我走。”
拿着伞的拥抱不太方便,周旋久的伞朝少年偏了偏,背上便沾了点雨水,好在雨不大,只是雨丝细密了些,不会着凉。
少年头埋在周旋久的肩膀上,揽在他背后的手感受到雨丝滴落,便知道是周旋久把伞又往自己这边偏了,他抽抽鼻子,红着眼眶没掉泪。
拥抱过后,他们一直站在稀疏的悼念人群中,到全部流程走完追悼会结束,墓地的人渐渐散去,少年跟着周旋久上了车。
车外的雨已经停了,车内暖风开的很足,身侧是周旋久身上淡淡的玉兰香,少年坐在车后座看窗外盘曲的山路随着拐弯一个个从眼前闪过,觉得世界从未如此温暖过。
或许愿望还是有用的,他想。
虽然神仙没有带走他,但有人带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