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大抵是他爹只对他的母亲还保留了点最初的情分,而对自己,这个十几年间都没见过几次的亲儿子,便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些年里他没少挨男人的打骂,不受宠的儿子透明人般活着,甚至连下人私下里也敢直接喊他杂种。
“呵,装什么呢,上户口都难的小子。”
陷入回忆的少年回神。
临到楼梯口,他听到身后佣人的碎碎念,大概以为他走远听不清,讥讽的语气毫无保留。
身形一顿,他隐忍着,攥紧了垂在腿边的一双拳,手中摹了字的宣纸被握的发出沙沙声。
深吸一口气,他没有转身回去和佣人对峙,而是继续向前走顺着楼梯下了楼。
到底是又咽下一口气。
真是荒唐,听那仆人口中所言,他那年近半百的风流爹明天又要新婚了,据他所知,结婚对象满打满算只比他这个儿子大了四岁。
从破旧的小楼中走出,放眼望去,是与他居住环境截然相反的园林美景。
整座宅院都是他爹的房产,他跟奶奶不一个楼,如果见奶奶就要越过院子绕一段少有人烟环境清幽的石板路去另一座楼。
路程不长不短,但要尽力不被别人看到,因为男人不准他见奶奶。
此时初春,清晨的空气带着丝潮意的凉,夹杂着淡淡花香。
院子很大,少年来这几年就没转完过,只知道大院高墙外是一片风景式园林,是后期人工开发的世外桃源式旅游景点,此期正是满园春色欲开时,春雨过后,便将迎来花红柳绿的盛景。
少年的家,大院坐落在园林边界,遗世独立,四周筑起的高墙将美景隔离至院外,内里宛如一座坐落在美丽世界里的牢笼。
路上静的出奇,天是阴的,薄雾弥漫,墙外园林里有山,山上那座庙里有僧人在敲晨钟,钟鸣声在院内也能隐隐听到。
少年走进奶奶住的那栋楼,在二楼楼梯口顿下步子四处张望,动动耳朵确认没人没声音后方才走进客室。
老太太的客室采光好,一年四季都很明亮,屋内都是些排排放的老旧红木置物架,堆着些老太太生前攒下的稀奇物什。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居然变得有些凄凉了。少年环顾四周,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以前这里总坐着个老太太,面容和蔼的老太太捧着盏茶带着微笑在正对屋门的窗前书桌边等他,看到他来了,会用温柔的语调和他说你终于来啦,等你好久了,没被人发现吧之类的话。
可如今故人离去,这里连书桌都已蒙尘。
少年一个人把屋内简单打扫干净,都收拾好后便停在桌前,将带来的那张卷起的宣纸摊开铺在红木书桌上抹平。
“本来这是摹的最好的一张,”他盯着那张书桌出神,轻声一句,“没想到落在最后的败笔上。”
败笔便是刚刚听到老太太过世的消息后,最后一笔晕开成硬币大小的圆。
“抱歉。”
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此地不宜久留,少年用桌上的镇纸压住宣纸,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还没等他将身子完全转过去,便听门口阴森森一阵低沉浑厚的男性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瘆人。
“谁准你来的?”
毫无感情可言的语调,在少年听来宛如恶魔的低语。
还未等彻底反应过来,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上前,少年本能转身,想要看清身后的情况。
啪。
眼前天旋地转,未等看清状况,脸颊一侧就先传来阵火辣辣的痛感,男人干脆利落的巴掌落在少年脸上,他一个踉跄背靠着砸倒在桌边闷哼一声,五脏六腑都在震颤,眼前花白一瞬,痛到皱眉。
浓重的酒精气在屋内散开,少年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况,细密的拳脚便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
“谁准你进来的,嗯?”
“说话啊!哑巴了?谁准你进来的!”
“混帐东西,跟你妈一样不听话,活死人一样,连句话都不会说。”
骂声夹杂着拳脚袭来,男人力气不见小,使不完似的,少年本能地蜷缩成一团,认命似的挨着这又不知何时才能停下的拳脚。
最后他被打到麻木,弓身侧倒在地上,碎落一身的是男人撕烂的、他原本放在桌上的宣纸。
那张纸被男人撕的稀碎,扔到少年身上,碎片撒一地。
男人出完气,站在少年身前又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驱逐。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