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收!妹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像城里酒楼大掌柜对伙计说的话似的,实在是、实在是怪客气、怪叫人不自在的。
话语里头的意思,陈乘武听得明白,只是吧,表妹谦虚太过,把他们几个空有蛮力的表哥捧得太高了。
“我说的实话。”
“靠我自己,将腿走断了,在城里置上铺子说不好是何年何月的事儿了。我能有今天,全靠表兄弟们不辞辛苦的帮我。”那些客套话,姜迎花平时不爱说,不过到年底了,总是要讲两句的。
讲那几句啊,她自己也想了蛮久,一部分还是上辈子公司领导年底大会上讲过的内容。
本来后面还有一段,既然陈乘武听着不自在,今天时间也不充裕,她便收回后面的,改成稍稍简短点的大白话了。
“我真不能收!你说说去哪里干活能又拿东西又收钱的?多亏心啊!”陈乘武讲不出再多的道理来,仅能用不断摇头表示自己拒绝的决心。
本就因为手头余钱不多,红封里没放多少钱而感到羞愧的姜迎花更不好意思了。
“你我本是表兄妹,里头又没几个钱,收着怎么亏心了?”她硬将四个红封赖到陈乘武箩筐里。
“别拿出来,后面来人了!”姜迎花使了诈,让陈乘武不敢再动。
“出城后放身上收好,一路平安。”
讲完,把人强推着转了个向。
陈乘武在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中,慢慢踏出城门。
“快走!雪下大了!”
姜迎花在城门口驻足,挥手目送,直至看不见那道挑担的人影。
……
穿山过野,一路寒风瑟瑟。
陈乘武穿着最厚一件棉袄子,仍觉得冷得不行。
他出城走了没多远,遇到了赶着回城的堂哥,陈乘文。
陈乘文顶着风吹雪淋走了太久,不止头上、身上,连眉毛上都沾着雪。
每日挑着东西走啊走啊走,走几十里,这日子确实是苦。
夏天穿得再薄,也会热出一身汗。
冬天穿得再厚,也会冻裂一双手。
埋着头,缩着脖子赶路,寒风不容易顺着脖子灌进胸口,在没有人家的地方,陈乘文便缩着脖子朝前走。
这条路他走了太多遍,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看到前边路上有双脚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抬头吆喝一嗓子。
“有豆腐、麻花、小花片卖咯!”
“大哥,是我啊!”
“你……”陈乘文怔住。
“别往前走了,掉头,咱赶紧回家吧。”
刚开始陈乘文还以为姜迎花他们出了什么事,毕竟陈乘武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经由陈乘武解释,才算晓得了是怎么个事儿。
“你说,迎花妹子不仅要我们赶快回家,还给我们几兄弟一人准备了一个包裹,一个红封?”
“是的啊,咱四兄弟,当时就我一个人在,我是、我是……唉!”陈乘武拒绝了一遭,后面有过半分犹豫。
他能做自己的主,能做亲弟弟的主,可他能代替两个堂兄弟拒绝吗?万一……大家心不齐。
就那一刹那分神,四个红封就入筐了。
此刻荒郊野岭,前后无人,陈乘武掏出两个来,“大哥,你和三弟的红封,我现在给你算了。”
陈乘文脚步一拐,躲开,语气很是生硬地道:“我不拿。”
陈乘武有些不知所以然,“大哥,怎么了?”
“在你心里,我和三弟很贪财吗?”陈乘文眼珠子睁得很大,可能吹久了冷风,整双眼睛都是红的。
陈乘武下意识脱口否认,“不,没有。”
“你没说明白,可我琢磨懂了,你不敢代替我们拒绝这两个红封?你怕我们因为少得了这笔钱而怪你?”陈乘文眼睛被风吹得更红了一些。
“一起长大的兄弟,你把我们看扁了!”
亲兄弟、堂兄弟、表兄弟。
从亲缘上来说,堂兄弟与表兄弟确实不如亲兄弟之间亲厚。
但退一步说,亲缘能代表一切吗?
他们之间除了亲缘,还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