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花一通忙碌,直到天色渐暗,薄暮冥冥,终于步履匆匆地端着饭菜进了主屋。
自己那份,姜迎花也一起端了过来。
以前和姜家父子不熟悉,一天到晚也没几句话讲,长时间待在一起她觉得不自在,吃饭时会特意避开。
随着这两天开始做生意,跟父子两人分享的多了,聊的多了,关系渐渐拉近了,姜迎花自然也不再别扭。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时候不早了。
主屋没有放桌子,饭啊菜的,姜迎花每次都是搬个小凳子放在凳子上,要么放到那个半人高的柜子顶上。
今天饭菜摆满了两条凳子,最后端的是姜老汉晚上的主食,一碗营养又清淡的鸡蛋粥,晚上现熬的,烫乎地很。
光从灶屋端过来这么一点路程,姜迎花都差点烫到把碗摔了。
她搓搓手指,张嘴对着被烫到的地方猛吹了几口气。
手上降温后,姜迎花略微踌躇了一番,才歉意地跟姜老汉商量:“粥太烫了,先放着凉一凉,我快点吃完再来喂你好不好?”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姜家吃饭吃得早,姜迎花觉得自己吃完再喂姜老汉也没事。
现在天色已晚,要是一声不吭地自己先吃,把长辈放这里饿着,于情于理都不像话。
姜迎花注意着姜老汉的反应,但凡他有点不高兴,自己就待会儿再吃,还是先喂姜老汉。
姜老汉嘴唇微动,一个词儿没吐出来,屋里另一边响起了挪凳子的声音。
“迎花,你过来吃饭,我来喂爹。”姜承香的动作艰难且缓慢,语气温和却带着决心。
“好!小心烫。”姜迎花应得干脆,把粥放在床沿,就端起了自己的饭碗。
她往嘴里扒了口饭,做出迫不及待地样子,夹了一块切得四四方方的鸡蛋,眼角余光却一直没从姜承香身上离开过。
双腿没有知觉,就只能用手替代腿的功能,他一手挪凳子,一手撑在地上支撑身体,动作不算快,到现在才挪动了两步,已经满头大汗。
任何事情都是熟能生巧,这么费力,只能说明姜承香以前很少做这种举动。
事实确实如此。
天生双腿残疾,六岁丧母。从懂事起,每年看不完的大夫,喝不完的药。前几年府城最有名望的大夫看过后,摇头说治不好他的腿疾。
姜老汉直至中风前都不肯为姜迎花招婿,不愿意接受姜承香走不了路的事实,姜承香又何尝不是?
姜家几代单传,姜母过门十余年生下他,两人对他寄予厚望,哪怕他腿不能行,姜老汉也给他请过夫子。
一次次求医失败,对他也是不小的打击。
姜承香不好动,看着温和,实则有些郁郁寡欢。
屋里静悄悄,挪动凳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有点难堪地垂下眼,尽量把呼吸放得平缓些,好显得自己没那么费力。
姜迎花咽下嘴里的米饭,随口找了个话题。
“爹,你能给我讲讲城外的事吗?”
姜老汉还没回答,姜承香反应倒是挺大的。
“你想出城?!为了做生意?”他正要伸手撑地,结果身体不稳,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扑,差点摔跤。
好在最后没摔。
姜迎花跟着提心吊胆了一下,她只是想着自己跟姜老汉说说话,他能放松点,没想到仅仅问起城外的事情,姜承香就已经推测出她的目的,并且反应如此激烈。
不过出城的事情她计划好了,就算他们两人不同意,也大概率不会更改。
“是有这个打算,有什么不对吗?”惊讶过后,姜迎花疑惑地问询。
“不妥当,走山路不安全,且你独身一人,又是女子。”姜承香维持住平衡,脸色凝重,双眼都透露着对这个决定的不赞同。
“我不是一般的女子,我长得高壮又有力气,有自保的能力。何况,我走官道,那些羊肠小路我不会走的。”
姜迎花觉得自己解释得很详细,可姜承香神色没有放松一点。
难得返老还童,姜迎花没有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姜承香觉得不安全的因素她都考虑过。
没办法,城外的钱,是非赚不可的,不然姜老汉的药钱从哪里来?
至于个人安危,问题不算太大。她老太太活了这么久,辨善恶的眼光还是有的,只要察觉到有危险,保准溜得比兔子快。
可她不能直白地说:家里余款不足,城内市场又小,需得城内城外一手抓才能给姜老汉换更好的药。
也不能说:我活了几十年,岁数比你大多了,遇到危险自己会跑,你个小孩子甭担心。
叹息过后,姜迎花扯出一个善良又淳朴的笑,委婉地安抚:“大哥,你别太担心,先听听爹怎么说吧。”
这句话说的有道理,姜承香安静下来,跟姜迎花一起盯着姜老汉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