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长官大声的呵斥着士兵,指挥他们穿好盔甲、拿上武器,迅速的集合,慌慌乱乱如临大敌。尘土飞扬,几匹战马失控,撒开蹄子横冲直撞。
领着安禾的大兵有一定职位,见下级士兵久久不能制服战马,大骂几声,踹了一脚路过的士兵:“狗娘养的,光吃不干活,还不快过去拉住那畜生!”
下级士兵不敢伤害战马,即便战马的蹄子已经踹伤好几个人。战马是重要的军事资源,若不是这种时候,下级士兵是没资格碰到战马的。
士兵明显呆住几秒,他与战马相比,他的命不值钱,他唯唯诺诺的说:“士兵长让我去生火。”大兵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身体往战马方向转,只好小跑过去。
大兵回头看安禾,忌惮的看了一眼她一旁的紫黑色袍衣人,再怒冲冲朝安禾吼道:“磨磨蹭蹭,再慢点就把你磨成肉泥喂马!”说着,仰起下巴先甩着胳膊先一步走在安禾她们面前,安禾带着紫黑色袍衣人跟上。
一步一步,银蓝色的线条随着安禾踏出的每一步蔓延开来,渐渐的周围的一切全部失去了它们外表的模样。安禾停住,眼睛睁大,面前的一切——焦黑色的土地涌出银蓝色的浮光,土地变成了海,人群在海上行走扰动浮光,海水激荡出一圈又一圈的银蓝色波纹,远处的山、森林都化成了银蓝色的浮光,但其中有着明显的脉络,脉络由一颗颗细小的星星的组成,一闪一闪。
人,都脱去了一身皮肉,只剩下纯粹的白骨,莹白色的骨体上覆着一层银蓝色的浮光,浮光虚散,似乎向着大地、天空弥散。
安禾低头,她没看到自己的白骨,只看到皮肉之下,她躯体里流动着绚烂的星河。
脸侧被一个凉凉软软的物体触碰,冷江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安安,往前走吧。”
触手缠上腰,后肩出现推力,安禾抬腿向前走。
前方烈火腾的升起,那一抹极具生命力的红光,在蓝色雾海世界如暗夜海航看见的灯塔。高高的篝火台下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十字架在烈焰中若隐若现,十字架破旧却高大,上面有着人形的黑影,就像是曾被活活烧死的冤魂不曾离开。银蓝色的浮光与烈火交织,却独独避开了十字架。
安禾走进营地最好的帐篷中,随风送来了几句嘈杂之语:……想吃女巫的脚……
安禾回头看,只是看见一具骨质发黄的骷髅,空荡荡的眼洞,黑齿上下交合。他也许说了什么,安禾没听,也没必要听。
帐篷里很空旷,有两排武器架,几个堆满书的书箱,一张铺着虎皮的大床,再就是一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桌后正坐着一名白骨骷髅,体格很大,他站起来,将近一米九的骨架子,骨体莹润光滑,骨形标准,走动时,骨与骨之间的连接转动,具有器械齿轮转动的流畅美感。
安禾眨了眨眼睛,可面前还是骷髅架子,现在白骨骷髅朝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安禾面前一暗,冷江的手覆在了她的眼上。
冷江扫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他有点眼熟,不过随意吧。他现在,很烦。
触手蠢蠢欲动,但还是安静的待着。冷江收回手,安禾眼前的一切才恢复正常,她看到面前的人,愣了愣,是莱利特,不,应该是墨菲斯特。
浅金色的卷发乱蓬蓬,前额发随意的向后撩,面容英俊,一双褐色的眼睛正凝重的,仔仔细细扫视安禾的面上的每一寸。安禾侧头,后退一步,脱离开他的禁制。
冷江连忙凑上前,安禾指尖微动,捏了捏触手安抚冷江。
墨菲斯特眼神暗淡,声音低沉:“卜考过,你为什么在这里?”
安禾想了想说:“我是女巫,被抓过来了。”
“你是女巫?”墨菲斯特笑了一下,安禾顿时感觉不好,他手微动,安禾连忙一大后退,就差要退出帐篷外了。墨菲斯特一伸臂就掐住安禾的脖子,。
安禾第一时间朝冷江看去,那一瞬间,他面上人皮逐渐融落,漆黑的眼瞳冷冰冰,身上苍白的肌肤浮现紫黑色的斑块,一只怪物将要撕开祂的伪装了。但是,仅一眼,就将怪物的愤怒全部按捺下去。
“卜考过,你知道的,我最恨女巫。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掐着安禾的脖子,毫不收力,这才一小会,安禾就涨红了脸,根本说不了话。安禾的手是自由的,她没有试图掰开墨菲斯特的手。看似在上风的那一方,也许只是在强装镇定。
安禾缓缓的闭上眼,在她完全合上的那一刻,墨菲斯特松开了手。安禾捂着脖子闷闷的咳了几下,眼睛泛起泪花,带着涩涩的疼意,他掐过的部位渐渐有了火辣辣的刺感。
安禾强压下咳嗽的感觉:“殿下,咳咳咳,不管您问多少次,我都会回答,我是女巫咳咳咳。”
“您真的相信女巫可以让战争成功吗?”
咳嗽压抑过后,只会咳得更猛烈。触手探至安禾唇边,凉凉的液体,甜腻腻的,滑入喉道,神奇的一下子把喉道的痒意去除了。另一只触手抚摸着安禾受伤的部位,转瞬疼意消散。
“卜考过,你是皇家厨师。”墨菲斯特自顾自的转了话题,“你不该在战场上,应该在皇家厨厅里研究美食,等着我凯旋归来后用最美味的食物为我庆祝。”
“殿下!”
“女巫是人,人食人是文明的倒退!”
墨菲斯特冷笑:“人食人是文明史。”
“殿下!战争的胜负怎会是由一群女子决定,若想胜利,应该是对士兵们多加训练,而不是躲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借以传说残害同伴求虚假的心理安慰。”
墨菲斯特褐色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安禾,认真的说:“女巫,是邪恶残忍的存在,她们冷血无情。”
“卜考过,你为她们说话,她们却给你打上奴仆烙印。卜考过,你没发现你现在很不对劲吗?你在愤怒什么?你从小在皇室长大,见过那么多受到巫术残害的人,你怎么会为了女巫说话?”
安禾现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她身体多了一个人,她正在用安禾的身体,颤着声音,又坚定的回答墨菲斯特:“巫术残害人?您说的是十四岁的少女被侵犯,是因为她使用了低声吟唱的巫术引诱了坚定的信教者?还是寡妇售卖布匹被人举报是女巫后烈火焚烧而死,是因为她使用了辛苦劳作三个月的巫术抢夺买主的金钱?或是有人见过王后一面后忧郁而死……”她顿时停住,咬了咬下唇,“殿下,对不起。”
不过,“安禾”抬头看着墨菲斯特,眼神依然坚定,“殿下,食人是错误的!”
墨菲斯特定定的看着“安禾”,忽然,他笑了,笑容里一点阴霾都没有,浅金色的发轻扬,像一名真正阳光的王子,“……这才是我的卜考过啊……”他声音很轻,听得并不清晰,“不知政事,不知历史,无知又愚蠢……永远以为人性为善……我可怜的卜考过啊。”
下一秒,他拉起安禾的手,拖着她向外走去。他迎着风,神情癫狂。
安禾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又回来了,墨菲斯特腿长,安禾被他拉着踉踉跄跄的小跑跟着。
他拉着安禾踏上篝火台的台阶,篝火台周围围了一圈的稻草和木材正在燃烧,黑烟火舌卷向他们。墨菲斯特步子不停,上到篝火台台面,他把安禾按在十字架上,他们身后的士兵连忙上前,一人一边,将安禾的手腕锁进十字架的链子中,随后两边同时一拉,将安禾吊了起来。腿部再捆上几圈链子。安禾就被固定在十字架上了。
墨菲斯特手中拿着一把刀,很短小和水果刀一样。墨菲斯特依旧在笑着,哑着声音说:“卜考过,你知道什么食物最美味吗?”
墨菲斯特的神情还算正常,可是望进他的褐色眼睛中,里面全然是恐怖的疯狂。
他拿着刀抵在安禾的胳膊上,刀锋压进肉内,涌出血来,再往旁边一挖,一片肉就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