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药学院的考试日,A~E教全部被征用,教学楼这一片区安安静静的。
在D404,两位监考员,一位在教室的讲台,一位在教室后依墙站着。教室里的学生都低着头奋笔疾书。
c省的冬日,卡在开暖气会热燥,不开暖气会手指冻僵的尴尬位置。教室前后两个立式空调机正在把26度的暖气呼呼盖向整间教室,运作的声音不大,听习惯后,那隆隆声就与耳蜗血液滚动的声音融为一体,完全被忽视。
安禾却没有办法忽视,对她来说,她无时无刻都在感知血液滚动,血液在血管激荡的感觉,让她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身体完整的血管分布图,甚至如有实质的,她像是能用“感知”去触及自己身体的每一寸。
空调的暖气扇,低端的机械连运作时都无法不产生噪音,那呼隆隆的声音,怎么可能会与血液激荡出生命的旋律混为一谈……不过,安禾已经习惯了,世界里万千鸣动都在她血液里回响。
今天考的科目是高等数学,这是最后一科,考完后药学院的学生就可以放寒假了。
安禾半个小时就写完,不是试卷简单,而是她不会。出于一种尊重出题老师辛苦备卷,她还是来参加考试,并且把试卷都写满了。
至于挂科一事,就看高数老师愿不愿意放过她了。
毕竟她今年都大三了,而高数是大一学的科目,她重修两年了。
唉,她想,有的时候真的没必要在数学上为难学生,能不能容忍一下,有的学生就是过不去数学这个坎。
年年都有人挂在高数上,年年都有安禾。
安禾摊开手,垂下头,微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大学教室的窗户很大,冬日浅淡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安禾闭上了眼。
她就像一只圣洁的天鹅,轻轻拢了拢自己的羽毛,安静的休憩。
不到几秒,她睁开眼,端正自己的坐姿,可下一秒又懒散起来,左手手指夹着一支笔高速的转着。
坐在她前面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粉色的兔子睡衣,瀑布式的大卷发铺满她整个后背,兔耳朵勉强从发间探出些身影。而坐在她旁边的男孩子,裹着厚重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连帽子都戴上了。
只见,一只惨白色的干枯树枝伸向那位女孩子的试卷,非常迅猛地把女孩子的试卷扯走,而女孩子这时弯下身子,起身时,手里又有了一张试卷。
“啪嗒!”
前面的女孩子整个身子一抖。
是安禾转笔掉了。
安禾内心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侧身伸手去拿转飞得有点远的笔,刚碰到,突然抬头看向前方,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转瞬即逝,回神后,只看见那位男孩子的后脑勺。
安禾拿笔的手停在那里。
依照人体来说,穿衣服在一定程度上会勾勒出人体基本的身形,即便穿得很多,也会勾勒一些,比如脖子处会细一些。而面前的男孩子,光看背影,他连帽子都戴上了,他的身形就像是一块正方形的板砖,然后两侧插上圆柱形钢筋。
何况看刚才男孩子伸出的手,如枯枝一样,瘦得不成人形。
他究竟是穿得有多厚?才能导致裹上衣服连人体基本曲形都没有了。
安禾的手蜷缩了一下,她的指尖猛然触到一块极冰的物体。她顿了顿,没看过去,垂下眼,没什么表情的接住了自己的笔。
安禾坐回自己的位置,忍住想去看那人的冲动。垂着眼,脸颊热了起来。
安禾是自己独坐一排,现在能帮她捡笔的只有监考员。刚才她缩回自己位置时,余光瞟到讲台上的监考员没有动。那就是后面的他来了——安禾的师哥,钟如珩,正在读研二。
安禾和他有点误会。
大一时,安禾就加入了一个科研团队。
她的学校有很多科研项目,老师和师哥师姐们都很好,只要能通过考核,新生也是可以跟队学习。
安禾加入的科研队包括一名老师在内共有七位,师哥师姐从大二到研三都有。
安禾第一次见到钟如珩,就想到了,高山景行,君子如珩。①
安禾不知不觉的把心中所想的念了出来。
钟如珩,穿着简单洁白的实验服,戴着无框白边眼镜,似乎额前刘海过长,被他往后梳理,露出洁白的额头,也让人更能清楚的看见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神宁和。
长身玉立,气质清冷。
他闻言,弯眼笑了起来。
安禾有那么一瞬的迷茫,她好像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