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若冥看见一个破旧的小垫子,上面粘着些毛,随口问道:“您家养宠物吗?”
“不养,镇里几乎没有宠物,有段时间都病死了。”
老人吃得快,也没什么胃口,索性从屋里翻出一本旧相册,晒着刚出的太阳跟赤若冥聊了起来。
“我家是七十多年前逃难来的罗萨宁,那时候我还不记事,似乎是做种子生意。后来也热闹了一阵,结果饥荒、鬼魔潮、暴乱……到头来就剩我一个了。”老人抚摸一张张照片,停在了一张三人合照上,看样子是在钟楼那边拍的。上面的女子尚且长身玉立,威严又和煦,盘起的头发上插了一簇绣球花。
“这是我儿子,夕火。从小就是个管不住的,但特别孝顺,我这拐杖还是他自学机械给我做的呢,可惜之前摔了一次,轮子摔掉了。”她指向身边一个高个子的男人,黑白照片也挡不住的热情乐观。
赤若冥摸到兜里的铭牌,上面凹凸的字“……火中……”,那就是“夕火中……”。
“后来他入伍了,再也没回来。我去城里找人闹,他们却说小火没入伍,根本没有档案,说我闹事,我被关了一阵,腿也瘸了。”赤若冥看到夕余眼底的泪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递上纸巾道:“他一定是个优秀的孩子,也想回来找您。”
“我知道他死了。”夕余抹掉眼泪,“127年我有一次在林子里晕了过去,醒来后哭了一天,那次我就知道他已经走了。”
“可我只想要一个真相,他怎么死的?痛不痛苦?有没有人为他收尸……”
赤若冥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场面,他一点也不擅长安慰哭泣的人。他放下餐具,单膝跪在老妇人面前握住老人的手,轻轻拍。
“我会还您一个真相,夕火也会回来。您不要伤心,相信这朵花也不希望沐浴您的泪水。”他真挚地说着,一簇紫色的绣球出现在老人掌心。
绣球带着清晨的露水,如同新生降临般落在夕余布满老茧旧疤的掌心,像希望撞入老人浑浊的眼中。
这是纯粹的花,纯粹的希望。
赤若冥这样做的原因有二,一是线索都给出来的,说明这个真相在这场游戏里一定能被挖掘。二是他看不得人因悲伤流泪,他喜欢看到的是幸福的笑脸。
想让人笑不需要理由。
老人看到花不久就缓过来了,扫出一块地方找到了个旧盒子把花放了进去。
“你的魔法学得真好,不用魔杖都能变出这么美的东西。”
赤若冥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只是想让那花出现而已。“只是魔术而已,您心中想看见它,它就出现了。”他赶紧转移话题,凑到那相片旁边,指着照片上另一人:“这位是?”
照片上第三人与夕火勾肩搭背,相对矮瘦一些,一头炸毛似的短发,脸上是一样的意气风发。
“那个啊,是陶绒,也是流浪来的,但家里早就没人了,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跟小火关系很好。后来一块儿参军,也没了消息。”
夕余解释道,也感叹一句:“那也是个好孩子啊,镇里谁家有事都去帮忙。就是特别怕那些鬼魔,也不知道当兵之后能不能好些。”
“您原本住小镇那头,为什么搬这边了?”赤若冥辨认后面的建筑,根据钟楼墙砖的数量判断夕火大概一米八多一些,陶绒约一米七的样子。
“镇长让我来的,他照顾我孤家寡人。我干不了什么重活,又不想拖累大家,只能看看园子。一个人在那边也无聊,而且……告诉你一个秘密,花园是最安全的。”
赤若冥看向园中的食人花,不敢苟同。
“你别看它样子吓人,实际上对人造不成伤害,那是一朵食魔花。”
“食魔花?”
“是啊,它能将魔物转化为其他植物能吸收的养分,促进它们生长,每回喂魔物后花开得都特别艳。同时因为他的气味能震慑魔物不敢靠近,他也是这个关口的守护者。”夕余乐呵呵地说:“每次莱恩来都是带被收服的魔物过来,是镇子里集体买的,这次没带吗?”
她翻了翻日历,上面有几个圈,都在双数日期,“镇长他们经常买魔物回来,但近期不知道怎么了,食魔花经常饿,以前半个月一只魔物就够了,现在暴躁很多,一周没到又成这个样子了。”
赤若冥从椅子上起来,眺望中心那朵被压弯脊梁的食魔花。
“它挺漂亮的吧,现在都成为我们小镇的地标建筑了。”夕余站在他身边,像介绍自家孩子一样骄傲地夸着这个花园:“如果不是这个花园,这小镇有一半人都要饿死。幸好查纹来了,花来了。”
这是赤若冥第二次听到查纹这个名字,但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夸这个镇长——几乎每个提到他的人都在夸他。
这个人带来了小镇的繁华,也带来了不被人察觉的烟雾。只是这烟雾似乎对小镇里的人没什么恶意,只针对外来之人罢了。
“镇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很累的孩子,永远在车上,去找魔物供应去找销售渠道去找人整修这个小镇……我基本上没见他歇过。”
“他原来是你们镇子里的吗?”
“不是,他是二十三年前和古卡斯一起来的。那年魔物袭击,原本的主教死了,城里的大主教派来了新的主教,查纹也跟着来了。后来他带着人们种花,卖花,人们的生活变好了,他就被推为镇长了。”
“那……”“先生!莱恩先生找你!”
远远跑来一个人,穿着教堂的服饰,看脸应该是早上去旅店的两个跟班之一。他神色慌张,连咳到喘,显然是遇见了什么事。
“他让你十分钟内过去……出事了,他发了好大的火……”
“十分钟?我想他一定连鞋和帽子都分不清,顶着靴子满街咆哮。”赤若冥淡定地面向食魔花的方向,一点也没急。坐缆车都需要二十多分钟,让他走回去?
真刻薄啊!不过也正是这份刻薄让赤若冥明白了一件事情:前方有一个拙劣的陷阱在等他跳进去。
莱恩在那边做了个什么局?无所谓,反正都是想置我于死地。
旅客线是被绑到教堂,那除魔线是去哪里?不可能是在花园,因为我已经在了,没必要来回折腾。那就有可能也是在教堂。会以什么罪名审判?莱恩屡次怀疑我没法使用魔法,没有除魔资格却成为除魔师,这罪名成立。
莱恩应该是知道无除魔资格这个结果然后找尽机会证明这一点,这就说明他最开始带这一对人来罗萨宁的目的就不纯。结合夕余说的他每次来都是送魔物……
赤若冥朝食魔花的方向点了点头,那艳丽的花依旧被禁锢,却向外翻着可怕的獠牙。这场面是人摆弄出来的,为了更好地吸引眼球。
赤若冥有些好奇,这花真的不吃人吗?他摇摇头,朝小镇另一头走去。
“你可以坐传送带过去,可能会有点晕,但……时间正好。”教堂的人建议道。
赤若冥一个眼刀扫过去,那人说话都结巴了。
赤若冥看到了那人头顶上的『好感值:100』,也从流汗的面颊与躲闪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内心的心虚与惶惶不安。
“那你总得给我一把椅子吧,站着过去多难受。”赤若冥扯下驱魔人的袍子,慢悠悠扣上自己的礼帽,倚着手杖朝另外二人温和笑笑。
这位绅士向来这个样子,他想自己失忆前一定见惯了这种割裂的场面,不然怎么一点触动都没有呢?
也不知道白亦墨那里怎么样了。希望他那边没什么事,能好好睡一觉吧。毕竟……
我这边要有一场大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