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折薇谢过老板,心中五味陈杂,嘴里忽然一甜。
她伸手拽出一看,麦芽糖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被两根抛光的竹签扎着,在频繁的来回搅动之下,已然泛起诱人的白色。
崔皓用食指拭去她嘴角处的晶莹,堂而皇之伸入口中尝了尝,“很甜。”
夏折薇复杂的心情荡然无存,“再给你买一个?”
“不用。”
他的视线在她的唇角上驻留片刻,才重新看向她的眼睛。
夏折薇吞吞口水,若无其事吃糖,“走吧,咱们去买布料。”
两人来到大殿两侧处的某家摊位处停下。
“这狐皮怎么卖?”
“这丝绵怎么卖?”
两人同时出声询价,相互对视一眼,齐齐陷入沉默。
摊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两位不如先商量一下?想看哪个我再给咱们拿。”
崔皓疑惑扭脸:“丝绵哪能御寒?”
夏折薇摸摸小算盘,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了解一下家中的实际经济情况:“……之前穿得都是不透气的纸衣,现在买些丝绵便算奢侈。狐皮太贵了阿皓,咱们根本穿不起。”
崔皓继续坚持:“……狐皮已是我竭力退而求其次的结果,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两人购物的观念天差地别,摊主招揽着生意,频频看过来的视线越发古怪。
夏折薇不想被人当成猴戏瞧,连忙拉住崔皓,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你要实在想穿就只给你买一件。”
崔皓勉为其难:“那就买些毛毡,只穿丝绵你会很冷。之前是谁说自己想穿数不清的漂亮衣服?”
夏折薇摇摇头:“在来京城之前,富贵人家或许下地干活用的都是金斧头,对我们来说便是想象里的极限。
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我们不可能穿着华贵的衣服在田里劳作,哪怕只是在家穿穿也不合适,服饰本身,或许就代表了阶级。你那是什么眼神?”
崔皓目光灼灼,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夏折薇脸皮爆红,斜嗔了他一眼。
采买并不轻松,两人货比三家,顺带看了看花苗,傍晚才赶回家里。
高红玉愁眉苦脸坐在巷子里,浑身上下干干净净。
夏折薇不由问道:“这会儿正是卖石炭的好时候,平时根本见不到你人,红玉姐,今天这是啥情况?我还正想在你这儿多订一些呢!”
高红玉强颜欢笑:“平时靠着倒卖石炭赚个仨瓜俩枣,勉强还能苟活,每天我伸长了脖子,就等着入冬的时候捞一笔全年花用。
今年不知是谁从中作梗,愣是截胡了我的货源,找了好几家,人都不肯卖给我。唯一肯卖的那两家,价格给的虚高,哪还有倒腾的余地?
若非我还有点积蓄,恐怕是要和石头一起对着西北张开嘴——喝风!”
潜意识告诉夏折薇,似乎有哪里不对,各种凌乱的信息在她脑海之中乱窜,暂时拼接不到一起。
高红玉捂住双颊,尴尬道:“妹子,实在对不住了!你给的那些预定煤炭的钱,我恐怕暂时没办法退还给你。”
这话在夏折薇的意料之中,她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没事,红玉姐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你随时开口。”
阿皓提到的那个抗寒的解决之法亟需用到大量的石炭,可如今红玉姐莫名其妙被断了货源,在她这儿买不到石炭,可越过她又显得不太合适。
夏折薇怀揣着心事,走向家门的脚步逐渐沉重。
买给全家人越冬用的丝绵加在一起价格不菲,果不其然被薛勤娘唠叨了半天。
饭桌上夏老二又在若有似无打探荒地何时开工,夏折薇吃得食不知味,毫无心力同崔皓打情骂俏。
不过说来也怪,这人今晚似乎格外安静。
夜深人静,有人轻声推门而出。
朦胧月色照不进的暗巷里,乌衣男子宽阔的肩膀上凝出一小层莹白的露水,向来人俯首躬身,恭敬施礼。
“……去把……衣服拿……去查查……石炭……”
少顷,一道利落的黑影平地跃起,轻如鸿毛般落在屋檐的青瓦之上,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