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就有趣了。”素衣弟子眯眼一笑。
方子泓紧了紧袖子:“我倒不觉着有趣。”
他抬脚,继续缓步朝前方走去,而原本是站在他身侧的素衣弟子落在他身后,但还是好脾气地扬了扬唇角。
素衣弟子是跟着方子泓一并下山的同门弟子。他多少知晓方子泓此次下山是为了什么——家中突变,一夕之间痛失亲娘与亲舅舅,连带家中茶楼也一并被毁,饶是再如何潜心修炼不问世事的弟子,也得下山来彻查一番。
只是这站点落在了邬府……素衣弟子心下暗了暗。
邬府现今当家邬夫人还未出来,便见尚在闺中的邬二小姐出现,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倒是不见那已作人妇且为方子泓舅娘的邬大小姐身影。
氛围有些许尴尬,江知缇在邬二小姐身后不由得视线飘忽。
仆人们只顾上菜,每一碟菜肴精致漂亮,看上去十分可口;面前摆着的碗筷也讲究,只是这主人还未出来,谁也不好动筷。
邬二小姐端坐不动。
其实她心下已有些急躁了,一直以来的娇纵性子使得她有些许不满这般干坐着。一般的宴客她是不必出来见面的,可这方子泓不是外人,是他们家的亲戚,她也便只能端坐于此。
江知缇看出她的小性子,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此来抚慰邬二小姐稍安勿躁。
坐在方子泓一边的素衣弟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江知缇这一小动作,心下诧异。
虽说这邬二小姐的娇蛮人尽皆知,但会听从这个婢女的话……不简单。
此处的不简单自然指的是邬二小姐身后的江知缇。
而方子泓看着江知缇,微微皱眉,下一刻语出惊人——
“我怎么觉着,在何处见过你?”他道。
这番言语难免引人浮想联翩,素衣弟子不由得冷汗,以拳抵唇,稍稍咳嗽一下,道:“我这同门无任何冒犯姑娘之意,姑娘莫怪。”
邬二小姐本就不喜方子泓,听了方子泓这番话,更厌恶了,冷冷开口道:“原来玄门弟子也会出言调戏寻常姑娘家。”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方子泓面色一变,急忙辩解:“误会,误会!只是觉着这姑娘看着像是……我家茶楼以前的人。”
“所以呢?”邬二小姐淡然挑眉。
方子泓:“……”
方子泓脸色变幻不断,到底是把话吞了回去。
素衣弟子在一边不动声色,仍旧是一副眯着眉眼笑的和善神态,只是暗中观察起江知缇来。
江知缇察觉,没有慌张,只是给邬二小姐倒上一杯热茶,俨然一副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的婢女模样。
虽是亲戚,但邬二小姐与方子泓的关系并不见得有多熟络;哪怕年纪相仿,也没有任何好脸色。
这府邸……也没有什么好气色的模样。
素衣弟子心下兜转着,面上不显。
约摸过去些许时刻,才见有一抹绀青身影,被二三婢女簇拥着款款而来。
“久等。”
低沉夹带些许肃意的声音,威严又带着女性的柔和。
方子泓与素衣弟子急忙起身,邬二小姐仍旧端坐不动。
江知缇则是微微低眉顺眼,余光却是管观察着来人。
身穿厚实绀青衣裳滚祥云游鹤暗纹的妇人脖间裹着一小圈兔皮袄,梳着髻,髻间穿金插银,贵气非常;眉目与声音一般,严肃且威严;因岁月匆匆,眼尾已有细纹,但仍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想来也是,邬二小姐生的那般漂亮,作为生母的邬夫人,容貌自然差不到何处去。
她伸出手来招待来客,露出的手被包扎严实——是那种寻常的土布,裁作长长的布条,将手指连带手掌尽数缠得严严实实。但手指处仍旧戴了一颗足以彰显地位的翠玉戒,手腕处也戴上一副看上去便价值连城的老绿种水圆口镯。
江知缇垂眸。
她知道这是为何,传言邬夫人遭过火灾,一双手被火苗燎烧,表皮狰狞不堪,于是便用布条将手缠起来,遮挡,以免自己狰狞的手掌吓到人。
所以这便是,久闻不如一见的邬府如今当家——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