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苏酩能在烈日下站稳脚跟,来找薛常的人却是越来越多。虽说现在没有热晕过去的危险,总在一旁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终于他逮住来人低头记录的空档,忙对薛常道:“薛将军,你要是没时间,我就先回了?”
“啊?嗐!过了饭点就忙起来了。”薛常很是不好意思,“你说要去通道那边看看的来着,我现在走不开……这样吧,你去月宫找莫温,他能安排好。”
苏酩眼瞧着薛常已经恨不得再多长几张嘴,居然还记得他说要去通道的事情。既如此,去一趟月宫也无妨。
他自己担心离开千柳的法术之后,不能很好地面对刚过午时的太阳。
纠结了一小会之后,苏酩还是觉得性命更要紧:“师父,能麻烦你送我到驿站吗?我怕……”
“稍等。”杨千柳捧着账本,从几个时辰前就在计算大大小小的开支。
苏酩在刚刚的一个时辰里,已经看到他往后翻了几十页。虽说杨千柳在人间当过教书先生,筹算肯定不成问题,但是一连工作几个时辰也实在太劳累了吧!
想到这里,苏酩又不由自主地把眼前的温和师父与微生比较,同样都是用另一个身份生活的古神,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直到几乎又把一页纸写完,杨千柳抬头:“怎么了?受不住天气是吗?你等一下。”
说罢他把笔夹进账本中,抬手化出一片绿叶递给苏酩:“用法力催动就行,小心别冻着。”
苏酩接过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树叶,施法一试,果然刺骨的寒气瞬间把他围住:“厉害啊,不过算账这种事为什么需要你来?”
一抬头,他才发觉杨千柳又继续低头计算,完全没听见他的问题。反是薛常见缝插针回头:“我这边给数字,他算着。莫温他们几个不在,也就千柳能跟上了。”
心算几千上万的数字吗……苏酩发现还是他见识不够,他见过边记边算的,没见过能一口气边记边算几个时辰不带歇息的。
好家伙,薛常和旁人交谈时候讲出的数字原来都是由杨千柳记录。动辄几千上万的数目,难为杨千柳能用心算跟上。
“告辞。”苏酩见的奇人越多,越觉得自己真的没什么本事,也就跑腿能派上用场了。
驿站里有专人帮忙,不然苏酩甚至分不清月都在哪个方向。之前能直接到月宫里面是因为有专门的传送阵,如今没有够格的人帮忙,他也只能从月都外头走一趟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月都摸熟悉,怎么去月宫最起码还是知道的,不需要再劳烦人带路。妖族没有所谓的“都城”之说,苏酩姑且把月都想作人间的长安,这座城对魔界的重要性自然非同寻常。月都没有因为打仗往别处迁人,也在情理之中。
且不说普通民众的生活与平常无一丝不同,巡逻的士兵甚至比往常还要慵懒。苏酩从他们身侧经过,能听到几个士兵正在抱怨。说来也奇,他们并非抱怨工作,而是抱怨没能被选上参战。
“我明明比那小子能打,凭什么他能去打仗,我就得留在这守城!”
“玉宇令亲自挑的人,你在这发脾气有什么用,不如亲自找她理论?”
方才还忿忿不平的男人瞬间没了底气,咕哝道:“哼,玉宇令是担心敌人偷袭月都,才选了一批精锐留守。我知道,就是觉着委屈,守城也太无聊了!”
“行了吧,”旁边年轻一些的小伙子大笑,“你刚又得了个小子,哪儿有功夫一去几个月不回?嫂子不得骂死你?”
“你不知道我家夫人!她前几天也刚刚被玉宇令赶回家!现在是谁先找到机会出去,剩下那个就要照顾家里的小祖宗。”
“哈哈哈哈哈……你回去带孩子也挺好。”
“好什么好?你不知道小孩子有多让人操心!以前阿爹还愿意过来照顾他孙女,就给换了几次尿布,跑了!这次是怎么说都不肯再来。”
“哈哈哈哈哈!难怪难怪!对了,说起你家老大,她在北边可还好?”
“好得不得了,恐怕再过几年我也要成爷爷辈了……我可不会去给她带小孩!”
苏酩若无其事地走远,直到士兵的低语模糊不清。没有多么远大的志向,也无关家国情怀,这些朴素的抱怨和一个小家的琐事更近在眼前,也更有烟火气。
月宫也和他前几次来一样安静,甚至比之前人更少,空旷的大厅内只有正在低头工作的莫温和整理资料的杜景休。
“苏哥哥来了,可有事?”杜景休把手里的事情放在一旁,起身行礼。
苏酩也不多拘礼,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一定要去通道看一眼,不知可有办法?”
“去的办法自然是有的,”莫温缓缓抬头,把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苏盟主不一定能靠近那里啊。”
“无妨!我有杨先生给的东西,不怕热。”苏酩心道幸好向杨千柳求助,不然……等等?苏酩突然觉得事情极为不妙,如果他没有杨千柳的帮助都不一定能靠近通道,那妖族能有人从那个“通道”里穿过吗?
莫温点头:“既然如此,景休带苏盟主去一趟吧。”
“哦。”杜景休又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本来挺正常的应答都带上了几分不情不愿。
刚想跟着杜景休往里头的传送阵走,苏酩突然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一阵焦急的男声从门口传来:“阿温!你去帮我再劝劝!”
一个身披铠甲的汉子冲进大厅,对着莫温的书案就是一阵猛拍:“薛常还是不同意啊!言儿真的不小了!”
“知愁兄,你先别急,听我说。咱们二百年前就把入伍的年龄上调到十六岁了,就算言儿只差一岁,也没到标准。”莫温无奈地和男人解释,不过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效果。
苏酩回头打量着,觉得这事他好像在薛常那听说过。
“标准是标准,你帮忙说句话也不行吗?”男人完全不打算放弃,“不上前线,让她去大夫那边也成。”
“知愁兄啊,我和将军一个心思,言儿有本事不假,但是年龄真的太小。魔族现在也不是凑不出军队,肯定不能让十五岁的姑娘打仗去。”莫温很想和气地讲道理,不过对方已经快要着急了,他也不退让地撸起袖子。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就听不进去话呢?”
“不行就是不行,莫知愁,你不要太过分。我正好也憋着一肚子气。”
眼瞧着两人马上就要打起来,苏酩又觉得自己应该没资格去拉架,只得回头盯着杜景休。
杜景休也不需要苏酩提醒,立即走过去示意两人先稳住,然后把案台上重要的东西全都收起。在苏酩疑惑的目光里,杜景休把所有不能损坏的东西搬走,又道:“已经收好了,请便。”
紧接着,两个人开始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肉搏,包括扯头发,揪衣领和踩脚趾。一时间纸张乱飞,书案倒伏。苏酩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总觉得眼前的场面过于诡异,处处都是违和感。
在他看来一向稳重的莫温此刻正在用地道的魔族俚语和男人吵架,他听不懂,但极为震撼。
“苏哥哥,我们走吗?”杜景休干完不得了的事,回来仍旧面不改色。
苏酩看着两个男人用小孩子打架的方式斗殴,一时失语。半晌,回头对杜景休道:“你好像很熟练啊。”
“他们两个也有几千年的交情了,莫知愁当着我的面,就与莫温和将军打过好几次。”杜景休偷瞄这还在打架的两人,脸颊又泛起一阵红晕,默默瞥向旁边。
“行吧,”苏酩没有这种类型的好兄弟,自然想不通,“那位……莫知愁,是想送女儿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