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酩抱着香炉细细品味,这香炉无论是造型还是雕工都无可挑剔,香粉的制作工艺更是上乘。把这个当礼物送人确实极有诚意,有诚意过头了!如果不是古神之间送礼都是这般金贵,那就可能是花错有什么目的。
女娲就算不喜欢牡丹花香,应该也看得出这香料价值不菲,当作礼物未免刻意。那她又为什么要转送给赛拉弗?
“既然出自花错……那我可不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苏酩把香炉放回盒中,又把盒盖扣上,“你不喜欢吗?我记得以前你的衣服总有香料味。”
“我已经很久不用香料了。”赛拉弗正垂眸看书,不知为何眉眼间竟有几分温柔。
这话印证了苏酩的记忆并没有错,他追问道:“为啥不用了?这盒香粉特别好,喜欢香料的人多半都会觉得好闻,你试试看?”
赛拉弗笑道:“它是什么味道?”
“除了檀香和沉香这些比较基础的香料,里面还有牡丹花香。”苏酩细想片刻,又道,“我猜他用的是白牡丹和粉牡丹,这两种牡丹香气幽微但很清新!”
“牡丹……是牡丹,”赛拉弗似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我以为他早就不管那片牡丹花田了。”
这话苏酩就不知道怎么接了,别说牡丹了,他压根就没在花错那里见到桃树以外的花草树木。他一直以为花错那里只是实实在在的桃林。
“对了,女娲古神来找你做什么?”苏酩愈发觉得最近的大事好多。
赛拉弗不甚在意地半眯着眼,道:“为的是一些事,不过我已经决定该怎么办了,不必多问。”
“好吧,”苏酩知道赛拉弗惜字如金,他也从来是个识趣的人,“这香还是你收着吧,万一哪天就有兴趣了呢。”
“不会的,我又闻不出香味,怎么可能还有兴趣。”赛拉弗的语气像是自嘲,也像是在抱怨。
“啊?”苏酩猛地抬头,“你最近鼻子不好使?”
赛拉弗也有些惊讶:“我没和你说过吗?我一直都闻不出味道,天生的毛病。以前用香料是担心沾上奇怪味道,我自己察觉不出来,倒让旁人笑话了。”
“这……我不知道,你没和我说过吧。这么大的事,如果你说过我一定记得!”苏酩一时仿佛难以接受,“那你不喜欢吃东西也是因为这个?”
“差不多,”赛拉弗闲靠在椅子上,神色中倒没有多少伤感,“再好的东西吃起来也不过是酸甜苦辣,不足以让我感兴趣。”
苏酩没有接话,他觉得世间美味岂止这几样基础的味道?不同的糖块也有各自的甜法,花香更是各有特色。
“少爷,您要现在泡澡吗?”克里斯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嗯!我现在就去!”苏酩一边应着,一边想和赛拉弗说点什么。
可是在天生的残缺面前,言语总是苍白的。
赛拉弗一眼看穿苏酩脑袋瓜里在想什么,笑道:“你不用觉着可怜,我从诞生开始就有残缺,根本不知道你口中的味道是什么。没有就没有了,这些东西不会影响我的生活。”
“呃……哦。”苏酩能够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不过,他总感觉心里更不舒服了,“我去洗澡了。”
灰楼里有专门洗澡的地方,苏酩很喜欢这种紧凑但有序的设计。每个人都有单独的一间小屋,美中不足的是地方太小,只能容下一人站着冲洗身子。他平常会在另外一个稍微有点偏的屋里洗澡,浴池足够大,能让他把九条尾巴都泡进去。
狐耳显出来的时间也已经够长,苏酩干脆把该洗的一次性都洗了。九条毛绒的大尾巴清洗起来可不容易,等他从浴室出来,天都快亮了。拧不干的尾巴仿佛比人还要重,在他背后垂成一大团。
回去的路上,苏酩把沉重的尾巴抬起些许,勉强让它们不至于变成拖把。但即便他如此仔细,也还是留了一路水渍。
“你不能拧干一点再出来吗?”
这是苏酩迈进里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我已经拧了很久!手都快抽筋了!再说甩你一脸水。”苏酩还是像往常一样怼回去,“快点帮个忙,弄干这玩意。”
赛拉弗嘴上嫌弃,却也熟练地施法,把苏酩尾巴耳朵连同头发上的水全都蒸干。
这样的对话在几千年里重复了数不清多少次,无论天下形势如何变化,外界风起云涌不断,苏酩始终可以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享受到潮意瞬间消失的舒畅。
“你把香点起来啦?”苏酩闻着屋内的淡雅檀香,“没想到花错还有这本事。味道确实好闻。”
赛拉弗沉默地浅笑着,他看到缕缕烟雾在烛光下向上流动,如同溪水从林间汇往山顶。
“这味道……我记得……好像,”苏酩突然眉头皱紧,“你以前也用过这种香料吧?”
赛拉弗靠桌斜坐着,声音都显得颇为惬意:“是吗?”
“方才没闻出来,现在发现了。里面还有一味紫薇。”苏酩仔细辨认香气中的丝缕味道,他相信自己的嗅觉。
“以前你的衣服上会有香味,因为檀香味不明显,所以很容易就能闻出紫薇的花香。还有牡丹,不过当时牡丹味更淡。以前我只觉得好闻,现在我能分清是什么花香了。我在人间的时候就学过做香料,所以绝对不会认错的。”
苏酩自顾自一句接一句地说着,就像小孩子显摆自己获得了新知识。赛拉弗安静地听他说了好一会,表情似笑,但终究非笑。
“你还睡吗?”直到苏酩把想说的都说完,赛拉弗才慢悠悠地开口。
“不困,”苏酩一边用梳子扯着尾巴上的乱毛,一边还想再补几句,“我想起来了,花错的桃林入口外面种了不少紫薇,只不过桃树太多,我都没怎么注意过。”
赛拉弗道:“下次去让他带你多逛逛,这么久了,你不能只知道桃林。”
“我是去习武的!不是去旅游的!”苏酩更大声地重申,“看来我被按着揍的时候你倒是逛得很开心?”
“我的确比你更了解花错的领地。”赛拉弗的表情仍旧平静,像是根本没有把苏酩的抱怨放在心上一般。
饶是如此,苏酩还是察觉出不对劲。他习惯看着对方的脸说话,对方转瞬即逝的情绪也会被他捕捉到。赛拉弗以前并不会刻意在他面前隐藏情绪,近些年却偶尔刻意收敛。刚才,赛拉弗就有一瞬的失神。
怎么越来越难猜了?花错和赛拉弗之间又有什么恩怨情仇吗?
再联想一下香料的问题,为什么以前花错会送赛拉弗香料,现在却是女娲转送来……苏酩只觉得古神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比他想的复杂。不过想来也不奇怪,古神都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家伙,就算每十年来往一次,那总数也足够吓人了,有那么一些恩怨纠葛也在意料之中。
“你和花错难道也关系不好吗?”苏酩问出口自己都觉得奇怪,如果他们的关系真的很糟糕,花错又怎么会愿意收他为徒?
谁知赛拉弗竟认真思索了一会:“我也不清楚,也许不太好吧。”
“花错那人记仇得很,行事风格也不怎么讨人喜欢。”赛拉弗像是嚼闲话一样地随口说着,“恐怕他还记恨着一些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报复我呢。”
“嘶……”苏酩突然感觉脊背发凉,“那他不会要来对付我吧?我可受不住!”
赛拉弗轻笑道:“不至于,他就算要对小辈下手,也不可能用古神的身份刁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