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前惹赛拉弗不高兴,无疑是最最不要命的行为,这一点苏酩深有体会。他仍然记得,赛拉弗下手最狠的一次把他揍得一整天下不了床,就是因为赛拉弗那天不知被谁触了霉头。
就算赛拉弗事后既解释了缘由也道歉了,该疼的地方还是疼。
“殿下,我把斧头拿来了。”克里斯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把洗得锃亮的铁斧。
苏酩眼睁睁看着赛拉弗接过斧头,试手一样照着长剑用法挽了个剑花。如此奇特的画面,吓得苏酩把刚想好的解释忘得一干二净。
苏酩看不下去,实在是,眼前的斧头和他以前在人间劈柴用的那把一模一样,就是最普通最有乡土气息的木柄铁斧。他理所应当地觉得,这种农具不会和颇有贵族风范的赛拉弗一起出现。
洗得再干净也不行!
苏酩把剑视为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对武器有些许执念,他觉得一个人的武器应该和那人的气质有所关联。
赛拉弗的情况……就像是那种,一个衣装华丽气度不凡的人,酒到酣处轻解外袍,结果里面是一件碎花大棉袄。这谁受得了啊?
赛拉弗看上去完全没有意识哪里不对劲,回头道:“武器有了,我们继续吧。”
“先慢着!”苏酩断然拒绝,“你不觉得这斧头,有点,太……破了吗?”
“没有啊,这是厨师从东方带回来的。”赛拉弗捏着斧头打量着,“也就用了几年。”
东方……是了,这是东方人最喜欢用的款式。
苏酩的整张脸都开始不自然:“你难道不觉得,拿着这把斧头很像起义的农民吗?”
“你是觉得不好看?”赛拉弗了然地微笑道。
“我是觉得它和你的风格不协调,”苏酩逐渐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保持自身的风格合适协调是你教我的,可是你看看,这斧头的木柄都有点朽了,就算洗得很干净,我还是能看到锈痕……我的意思是,要么你就不要穿这种礼服一样的大衣,要么就别用砍柴的斧头。”
赛拉弗叹气似地笑笑:“不过是寻常的切磋罢了……也好,回头我再做一把更合适的。眼下是来不及了。”
说罢,赛拉弗当场将最外面的黑色风衣脱下,又伸手把领结扯落。他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衣虽然修身整洁,却不是正常外穿的款式。
苏酩怎么都没想到赛拉弗的做法不是换武器,而是把自己搞乱。一般人会这么做吗?在他震惊的眼神中,赛拉弗甚至把衬衣下摆扯了出来。如此一来,算是强行把自己拉到了适合斧头的杂乱风格。
苏酩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根本没人会把出头钉耙当正经武器。看到赛拉弗意味不明的笑容,最终没说出口。
“你有的知识和财富,它们确实宝贵,但不是高贵的。”
他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当年他化形不久,见到有人还在吃早就被归类为野草的东西。他有意无意间出言嘲讽,说这些人怎么不知道手里的东西已经不能算食物了。结果赛拉弗就在路口停住,和他聊了很久人与人之间实实在在的区别。
时至今日,苏酩仍然对自己当时的傲慢无知感到羞耻。他自小就处在极高的位置上,却忘了身处困境的平民哪里有如他一般的生活?
高高在上做什么呢?
尽管赛拉弗和生活困难几个字始终沾不上边,但这件事仍然让苏酩有所惊醒。他深知自己字里行间都在强调斧头的低贱……明明他在人间的时候也常与这些农具为伴。
直到现在,一直萦绕在苏酩周身的不适感终于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里,赛拉弗以前确实温和爽快……反而是最近,他能感受到赛拉弗的变化很大,变得冷漠又不坦率,甚至有点恐怖。
时间久了,苏酩连曾经听过的教导都逐渐淡忘。他以为,现在站在面前的赛拉弗才更像是他记忆里强大而亲近的父亲。
“开始吧。”赛拉弗一脚把大衣踢远。
苏酩感慨好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然赛拉弗如今优雅冷漠的形象就保不住了。
“不必拘泥于剑法,你会什么就用什么。”赛拉弗似乎心情不错,把铁斧随意抛着玩,“不用担心会被打死,也别怕会打死我。”
自由切磋,苏酩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他当场催动剑气,并着狐火一起攻过去,火焰和剑光刹那间充斥整个房屋。
赛拉弗在飞窜的火焰中信步闪躲,随手挥动斧头劈散法力,偏偏火苗和剑影伤不到他分毫。苏酩最想不通的就是,他连人家的头发都碰不着。站直的情况下,赛拉弗的头发能垂到腿弯,按照赛拉弗本人的身高来算,头发少说也有将近五尺长。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随着步法飘动,亦如翻飞的丝绸。
为什么五尺长的头发甩起来苏酩都打不着?是不是太打击人了?
苏酩越想越气,手上的术法越来越没有章法,他满眼只有交错纷飞的火焰剑光,和那个碰不到的身影。
既然赛拉弗不打算用护盾防御,那么单靠身法和手中铁斧,必然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赛拉弗太了解他的习惯,所以并不需要全方位的防守。如今苏酩想突破这个防守,必须意识到自己的习惯,反其道而行之。只要再仔细揣摩赛拉弗的意图,观察他的动作,猜测他的防御习惯……然后出其不意。
“不错,”赛拉弗周身现出一道白光,打散他来不及回身抵挡的狐火,“还可以再大胆一点。”
如何还能再大胆……也只有尝试从前不敢尝试的。
格斗术和法术一起使用非常困难,因为很少有人能够不用双手进行施法。用手牵引释放自身的法力,能使得法术更容易做到准确而有力。一旦不使用双手,只能靠更精准地控制自身的法力流动打出法术,简单的法术姑且不算太难,稍微复杂的法术就难以控制了。
自然不乏格斗术了得,法术也精妙的人,但是极少有人能在战斗中两者并重,总是要侧重一方,另一方自然就成了锦上添花的辅助。因此,习武之人大致分成两个流派,格斗流派和法术流派。
苏酩剑术和法术都很了得,但是他也没办法在实战中突破这个局限。练习的时候心随意动并不是件特别困难的是,他能自如地控制数团火焰飞舞。可只要和别人打起来,一旦他收回双手,漫天狐火就会出现乱飞的势头,更别说还要分心使剑了。
在生死关头,谁也不会冒险使用不擅长的技巧。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就算失败得一塌糊涂也没有危险。
苏酩心一横,左手后化出巨大狐爪快速靠近赛拉弗。他试图在法术的辅助下和赛拉弗近身格斗,狐爪就像多出来的一条手臂,他可以借此突破双手双脚的局限。
果不其然,他收了左手之后,狐火就不像方才那般灵活了。
那又如何!苏酩随即将右手也闲下来,长剑应着召唤出现在手中。
他从未试过将剑术、法术和法力化形同时使用,似乎失败已经是注定的结局。可是失败才是正常结果,若是成功,那就是意外之喜。
怎么想都不会吃亏!
苏酩拼尽全力控制飞动的狐火和剑气,一时间什么格斗技巧都顾不上了。可他习剑多年,出剑收剑早就成了刻在潜意识中的习惯,就算剑法不如平时凌厉,也不至于毫无章法。
至于狐爪,苏酩有心使用,可是实在无暇顾及。当年赛拉弗教他使用法力凝成的化形,既没有示范也没有纠正,就像简单的走个过场。苏酩一贯的用法还是看了妲己的招式后自己琢磨修改的,他有很多疑问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解答。
法术化形的确足够强力,也足够方便,只需要像挥手一样去挥动它,可惜苏酩已经一心二用了。他方才还想着利用狐爪突破两只手的限制,果然实际使用起来还是和自己的手有区别。
长剑与利斧交锋数次,苏酩发觉有几次赛拉弗的动作突然急转,像是在避开什么。
“有进步,再大胆一点也没什么的,”赛拉弗一句一句地引导他挑战自身极限,“你的图腾还悬着没动呢。”
图腾?图腾!
一个念头在苏酩脑海中闪过,仿佛一切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他一直以为的法力化形,其实就是图腾,只不过没有显出整只狐狸罢了。
离无妄抱怨的那句“你刚刚那图腾不是用得挺好”也许早就暗示了答案。
如何再疯一点?
苏酩明白赛拉弗的意思,他必须相信自己能做到,有再大的后果也无妨,他不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