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妄又掏出了她那本神奇的小册子,草草翻几下就找到了记录。
她扫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我先和你说一些我能确定的事吧,更早的我也不能保证一定准确。玉皇大帝一直都不太喜欢阎紫杉,他能打的确是原因之一,不过我从知情人那里得到了别的消息。阎紫杉从小天赋异禀,对武学有很独到的见解,其他人需要练习几个月才能熟练的法术,他不仅很快就能学会,还能自己钻研变招出来。”
她加重语气:“但是有一招,没有缺陷的东方人几乎都能很快上手,他却一直学不会。因为这确实有点丢人,所以神族一直没有外传。我当时也问了,人有稀奇古怪的毛病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玉皇大帝这么在意?那人回答说他也不知道,但是玉帝得知这事的时候,差点一步踩空从瑶池天阶上摔下去。从那之后,玉帝就一直明里暗里为难阎紫杉,不久,阎紫杉就意外身亡。”
“奇怪啊,”苏酩沉思片刻,追问道,“他学不会的是什么招式?”
“我看看,”离无妄一边搓着手指一边循着自己做的标记向后翻了一页,脸色突然大变,“欸?”
苏酩也跟着她紧张起来:“是什么?”
“我想想怎么描述,”离无妄收起书册开始比划双手,“就是那个,东方的那个,可以弄出另外一个……也不对,那是什么招式来着!”
从离无妄乱七八糟的比划和描述中,苏酩能看出这也许是一个能召唤出很大东西的招式。召唤和化形类的法术千千万万,他也猜不出到底是哪一个。但是有什么法术是东方独有的吗?离无妄为什么非要强调东方……
离无妄见苏酩理解不了,也急得跺脚:“话都到嘴边了!就是那个,那个啊!”
“哪个?”苏酩是真的不知道“那个”招式具体指啥玩意。
时间在二人的纠结中一去不返,东边已经泛起红霞,天快要亮了。
秦晴结束了这段无意义的对话:“别嚷嚷了,图画好了,我们抓紧出发。”
离无妄接过那张地图,发现其复杂程度丝毫不比之前那一张逊色。苏酩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花,而整张图上的笔迹越向中心越稀疏,环形地图最中间的一片空白,想必就是林海所在。
秦晴指着下方的一处:“我们现在在这里,但是从这里走直路到不了中心,还需要绕半圈。我领头按路线走,你们呢,就试试看能不能打破结界缩短路程。”
离无妄点头道:“可以,这地图我先收着,万一又被分开我也能找到路。”
“行。”秦晴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答复,转身握住琳琅的手,柔声道,“如果有什么意外,就靠你了。”
离无妄扯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对了,你还记得那个招式叫什么吗?就那个招式。”
“哪个?”秦晴皱着眉头,也是嫌弃地看着离无妄。
“啧,”离无妄一撇嘴,“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互看不顺眼这么多年,好歹该有点默契了。”
秦晴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你有默契?走了。”
苏酩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有人带路,他只负责跟着走,完全不用动脑子,这种状态他求之不得。尤其是秦晴摸索半天发现一处暗门,他跟着进去的时候,简直不要太爽哦。
天空逐渐被高墙后的太阳点亮。没过多久,苏酩就又听到了隐约的琴声。到底情况不一样了,苏酩再不会被琴声传送到莫名其妙的地方,自然不觉得这声音烦人。仔细听来,琴声低沉又时而激荡,苏酩对音律没有更深的了解,却也能听出曲中的愁意。
秦晴说这琴声一直在重复两首曲子,听出规律不难。苏酩也不服气地仔细辨认,很快他就听出了曲调的重复,但规律是一点都没有头绪。大约这就是不懂乐理和内行热的区别,秦晴随身带竹笛,他肯定是了解音乐的!苏酩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靠着离无妄一路踹烂无数矮墙,他们的路线几乎是直的了。没走多久,周围的景色就和之前完全不同,腐朽破旧的房屋已经瞧不见了,只剩被树木环绕的粉墙黛瓦。远方被雾气笼罩,近处鲜花遍地,有流水和鸟鸣。
苏酩从没到过这个地方,看来他一直在外层臭气熏天的地方绕圈。这里的结界和机关都少了很多,看上去和普通的江南小镇已经极为相似。走出一道窄巷,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道旁的瑞香和桂树像是忘记了现在已是深秋,还在肆意散发香气。
离无妄皱着眉,轻咳了两声:“这花是不是有点太香了?”
秦晴用手轻轻扇风:“是香过头了,我们抓紧走吧。”
“苏哥哥?”离无妄一回头就发现苏酩蹲在原地,看上去非常痛苦。
愈发明显的沉闷恶心逼近胸口,苏酩只觉得心脏快要撞断肋骨跳出胸腔。耳边环绕着一阵高过一阵尖锐的嗡嗡声响,其他的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堵墙。
“苏哥……你还好吗……”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听得见,但是无法作出任何回应。他被强迫着注视自己的身体,剧烈的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他甚而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中快速流动,空气被送进肺里的各个角落。
“苏哥哥!”
苏酩猛然回神,深吸了一口气,刺鼻花香已然不见了。
离无妄担忧地看着他。四周鲜花树木不见踪影,只剩树桩和被割断的植物茎干。香味的来源此刻已经被大风吹到远处,像垃圾一样堆在墙角。他用力呼吸着,想吐尽肺内令人作呕的味道。
“刚才真的有点吓人,还好我猜到是花香的问题。”离无妄施法收回武器,还沾着草屑的双剑飞回她身边,插在潮湿的泥土中。
秦晴拍掉衣袖上的树叶:“看来嗅觉太好也会带来麻烦啊,小兄弟。”
苏酩还有点发愣,只低声重复:“不对,不对……”
“啊?什么不对?”离无妄束手无策,转身对秦晴道,“我不会帮别人恢复,你快来看看!”
秦晴嘴上和她互怼,还是走过来尝试帮苏酩恢复身体。使用了几个简单的法术后,秦晴疑惑地站起身道:“他一点伤都没有,我也帮不上忙啊。”
“没有伤?”离无妄的语气有些急躁,“难不成是被熏成这样的?”
秦晴两手一摊,白眼一翻:“我哪里知道?”
“不是,”苏酩终于感觉正常了一些,强撑着站起身,“是林海……呼,他故意……呃啊……”
随着第一缕阳光爬过高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道路正中,随之而来的是突然炸开四散的血腥气。
一个血淋淋的人立在他们面前,更确切地说,他是妖族,但是几乎不成人形。
苏酩用手紧紧捂着鼻子和嘴,妄图挡住无孔不入的血腥气。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快要从血脉中冲出来,苏酩很清楚,血的香味在吸引着他,一股撕裂吞食的冲动愈发膨胀。
“苏哥哥,又不舒服了吗?”离无妄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家伙,“林海看来要动手了,我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苏酩抬头欲问,却看见离无妄和秦晴都震惊地盯着一个方向。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是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这回苏酩看清了,男人满身刀伤,衣服已经破得几乎遮不住身体。左臂从手肘处断开,两截手臂的骨头都暴露在外。他的双腿更是没一块好肉,每处伤口都深可见骨,发白的腿肉上歪斜地插着数枚铁钉。腹部有好几道口子,如果没有被细麻绳捆了几道,肠子恐怕都要流满地。
这个男人全身都是可怖的伤口,只有脸完好无损,一丝血迹都没有。苏酩心里清楚,他也是被林海控制的倒霉蛋,但这家伙也太惨了些。
男人还活着,他似乎想向眼前的四个人求救,艰难地抬眼。不知为何,他目光里的惊恐更甚,喉咙中滚出几声绝望的低吼。
秦晴向男人靠近了一步,苏酩以为秦晴是有办法救他。可是男人的表情越来越绝望,张口也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的嘴里一片血红,唯独不见了舌头。
只一小会,男人身下的泥土就积了大片鲜血,自身的恢复能力反而使得他不能一死了之,也许这也在林海的计算之中。
秦晴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带着丝丝颤抖,冷漠至极:“原来你在这里,真叫我好找。”
男人右手握着钝刀,开始一片一片地割下胸前的皮肉,剧痛让他的喊叫更尖锐刺耳。直到肋骨下的心脏都隐隐可见,男人僵硬地抬手,缓慢伸向自己的眼睛。鲜血和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液体从指缝涌出,一条血泪染红了仅剩的干净脸颊。
苏酩看得心里发毛,不知为何其他三人都在冷漠地围观,离无妄脸上居然还有扭曲的快意笑容。
这个男人身上已经没什么地方能再去摧残了,他如同一块无人问津的废品,被扔在路边等死。
离无妄这才反应过来,又转回来关心苏酩的状况。她神色担忧,仿佛刚才笑出来人的不是她自己。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苏酩尽力地保持语气一如往常。
离无妄猜到了他的意思,沉声道:“不必可怜那个家伙,就是他害了沐师兄。”
沐师兄……沐筱白!
“哼,”离无妄冷笑道,“就算林海不动手,我们也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