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未晚此时也赶过来了,他目光沉沉看着桂枝。
桂枝道:“时与与温世兄正在为迟师兄医治,皮肉伤很严重,但性命无虞,少阁主放心。”
迟未晚听了这话,松下一口气。
时妙涵的小道童清风也送了一个瓷瓶过来,递给迟未晚道:“这是伤药,可以生肌去腐。”
迟未晚接过伤药道了谢,自去门口守着了,他不安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看惨白的月亮。
桂枝烧好了汤药,甘见溪等几个弟子把药抬过来时,几人走到门口,就听到房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迟有期凄厉地叫喊着,“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桂枝听到被吓得险些将手里的药包扔出去,可是想到迟有期的遭遇,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温修急得满头是汗,他在给迟有期脱衣服的时候,已经尽力不去触碰他的伤口了,可是干涸的血还是将破碎的衣裳死死扒在迟有期身上,稍一触碰便带下一块血肉,迟有期胸前哩哩啦啦的全是血。
迟有期干瘦的身子因疼痛而剧烈挣扎起来,嘴角处不断涌出鲜艳的血,整间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桂时与怕他伤更重了,赶忙喂了他一些药,让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迟未晚与甘见溪等人帮忙把药桶抬进房内,温修托着迟有期将他慢慢放入药桶内,浸泡了一会后,慢慢清理掉他身上的衣物。
桂时与看着那一身伤,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与温修抬起他,放到另一个桶内,将他收拾妥帖后,两人才出了门。
何霜澄并未惊扰高星沉,他沉默着回了住处。
高星沉见何霜澄回来了,赶忙扔下手里的麻将迎了过去,殷勤地为他斟茶,“师尊,喝茶。”
何霜澄看了眼他,却没有接过茶,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高星沉被何霜澄看得心中发怵,想要撒个娇把这事略过,还没开口,就听到何霜澄道:“夜深了,你回房吧。”高星沉还要说什么,他又道:“这几日我要安心修炼,你不要来找我了。”
高星沉垂下头,眼中的神情晦暗不明,何霜澄见他不走,便哄道:“我想尽快了了与式幽烛的的约定。”
高星沉郁闷地嗯了一声,转头走了。他心中无比沮丧,这是他的师尊,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个眼神,自己都知晓他要做什么。师尊肯定是很生气,气自己引蕙茝入局滥杀无辜,气自己与式幽烛勾搭。若是师尊知道自己能复活还是用了亲儿子的一魂二魄,估计更要厌弃自己了,师尊一直以为小师弟是走失被仇家杀了的。他一直用引魂之法都没有召唤到小师弟残存的魂魄,那么年幼的孩子,毫无反手能力,这也算是苏家给他平了这笔账。
高星沉心里十分沉重,他望着月亮叹了口气,这下好了,玩脱了。
第十三章大战
却说杳杳到了缙云仙都后,白雀日夜与他相伴,缙云仙都小弟子们也对这个最小的师侄疼爱有加,每天带了各式各样的吃的用的来看他,听闻他丢了一魂二魄,剑尊蘅芷元君原本对他就多了些怜惜,便日日都来看看他,结果发现这孩子闷不吭声,眉眼间尽是郁色,更是多加关照了些。
因杳杳年纪小,总穿不好繁复的道袍,蘅芷元君便带着他与白雀一同住在自己的洗砚轩中,也是其他弟子都是男子,蘅芷元君担心照顾孩子难免不周到。
晚间,蘅芷元君让白雀带着杳杳去沐浴,杳杳却是死活不肯脱衣服,两人争执的声音引来了蘅芷元君。
蘅芷元君耐心地劝解杳杳道:“缙云本就雨水充沛,你不沐浴,身上粘哒哒的多难受?师祖给你洗好不好?”她说着就要去给杳杳脱衣服,杳杳却是一溜烟跑了。
杳杳自然是不会脱衣服的,他如今是七岁的模样,身上都是伤痕与耻辱,怎么可能让人看见?
蘅芷元君见杳杳实在排斥,以为他在害羞,便笑说:“小杳杳害羞了吗?师祖忘了,你如今已是总角之年,那师祖带师兄一起出去,你自己洗可好?”
杳杳垂下眸子轻轻点点头,蘅芷元君便带着白雀下去擦头发了。
杳杳一声不吭坐在桶里,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睡了过去,等他醒来时,身上已经穿了干净的衣衫,他心下大惊失色。
蘅芷元君端了几瓶药膏进了门,见杳杳醒了,笑着放下那些膏药,坐到床边替杳杳掖了掖被角,笑问道:“可还要睡会?”
杳杳闷在被子里摇了摇头,明明他已经没了情感,为什么看到蘅芷元君如此温柔慈爱,他还是想哭呢?
蘅芷元君摸了摸他的头,“那要不要师祖给你上药呢?原本师祖想请了师叔祖来的,可他是男子,终归手脚粗笨些。”
杳杳将头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看着蘅芷元君,却看到她满脸只有真诚,眼下微微有些青,仿佛没有休息好,“你都看到了?”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蘅芷元君笑着点了点头,点点杳杳的脑门,“你这孩子,心思不该这么重,师祖知道有些事没有那么容易忘记,可是小杳杳,你不要做被困住的风筝,而是变成翱翔九天的凤凰好吗?”
杳杳伸出手抹了下眼角,继而将头埋的更深了。
“不怕不怕,师祖在呢。”
那些饱受凌辱的日夜,他一直想象着他的母亲能够救救他,哪怕抱抱他,跟他说:“小杳杳不怕,母亲在呢。”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陪陪他。即便一直吃不饱,他也还是想跟着母亲,可母亲却死在了那个温暖的冬日。他也想着想着,心里越发难过,最后在被子里哭得昏天黑地。
蘅芷元君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拍着被子,安抚着杳杳。
杳杳哭够了,乖顺地褪下里衣,趴窝在被子上,露出满背的交错纵横的伤疤。
蘅芷元君白皙的手指取了柔腻的药膏,细心用手暖化了,细细为杳杳上药,“过段日子这些疤痕就全没了,往后的日子,日日是好日。”她收拾妥当后,便端了药膏出门了。
杳杳光脚跳下床,从后面抱住蘅芷元君,闷闷地说了声谢谢,又将头在蘅芷元君身上蹭了蹭,如同一只贪慕温暖的猫儿一般。
蘅芷元君回身蹲下,也是抱住杳杳,笑道:“我是师祖啊,小杳杳不用这般客套。”
杳杳点点头,自穿了鞋与衣服,盥洗后去上早课了。
蘅芷元君晚间拿了温修旧时穿的衣裳来了,比照着白雀身量,笑道:“不错,改得刚好,民间说,小孩儿穿旧衣好养活。”
白雀正在换牙,缺了门牙的嘴巴,一笑显得格外滑稽,他穿上衣裳转了圈,肩上垂在身后的兔耳朵叮当作响,他笑得更得意了,扭扭屁股,摆摆头的。温仪做的是带了法器的绒球,而蘅芷元君做的似乎只是普通的绒球。
蘅芷元君又取了另一套,向杳杳招招手,比了下除了袖子长些都还好,便将袖子折了一道,“等会,我就改了去,明早就可以穿了。”她抖了抖衣裳,也是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
杳杳却说:“不必再改了,我觉得折起来也好看。”说着也套上了。
蘅芷元君道:“还好你们两个乖,不像存之那般可恶,从来都不肯穿这些带铃铛的衣裳,小小年纪便看什么都淡淡的,跟咱缙云的山似的巍然不动,养他真是没意思的很。”她虽嘴上埋怨,可是语气,表情却十分骄傲。
蘅芷元君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两个孩子困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十方真君看着蘅芷元君关了门走远了,才从拐角走出来,他双手拢在袖中,看着房门,眼神闪烁了一下,呆了一会,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