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荼脚步轻轻绕到岑恕的背面,靠着戒台坐在石阶旁的地上,正好将小小的自己,投入高大戒台被月光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本就高大的戒台被投成虚影,更如海市蜃楼般庞大,好像一座落在地上的山。
山巅,渺小的人影危危欲摧,明明是在春天,却好似落了一身的雪。
如她屋中那幅松雪图。
危峰峻岭,长松落雪。
纵使相比于温暖的被衾,此刻的江荼坐在落霜的石地,靠在冰冷的石墙,刺骨的夜风灌入单薄的衣裳,冷得她连唇带齿不自觉地打颤。
但江荼一颗被撕扯来撕扯去的心,却一片片回到了原位、拼凑出了原型。
明月寒风,清辉照影,跪陈己心。纵使凄惶,亦是人间之景。
既在人间,神鬼自破。
江荼抱住双膝,下巴抵在膝头,在冷风中沉沉合上双眼。
天将亮时,岑恕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闭目一整夜,可再睁眼时,他眼中的疲惫更甚。
岑恕扶着地,拖着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一点一点艰难地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扶着侧面的栏杆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戒台的石阶。
在石阶的一侧,戒台的影子已经随着东方既白而黯淡。
而影中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戒台脚的一小团的石地上,相比周围,覆霜稍薄。
岑恕是累极了,本就消瘦的身型愈加嶙峋,隐没在被晨风鼓起中的衣袍中。
走下戒台后,他向文坊的方向走去了。
一直到岑恕走远了,戒院四周的一棵高大古木后,才露出江荼的半张脸。
岑恕,夜跪戒台,你在祈祷什么?或是,在忏悔什么?
江荼边想着,手已经落在自己的腕上把脉。
就在昨夜,江荼体内从来都在每月二十九日发作的毒,第一次提前发作。
还是昨夜,她第一次天不亮,就从蚀心的梦魇中醒来。
为什么提前,江荼心里明白,是因为南天竹的死。
而为什么能醒来……
江荼看着岑恕离开的方向,向来笃定的眼中也有了犹疑。
。。。
“来阿姐,喝点热姜汤暖一暖。”
趁着天色渐晚,茶客渐渐散去,江蘼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在江荼面前。
哪怕已经一整天过去,江荼也好端端在他面前,江蘼仍旧感到心有余悸,更是满心愧疚。
“都怪我不好……我明知二十九日将近,你毒发在即,居然踏踏实实睡了过去。
要是我昨晚去看你一眼,早点去找你,你就不至于外面冻一整夜了……”
江蘼拉着江荼还没回暖的手,垂着眼眸像犯了错的小狗。
“你穿的那么少,昨晚该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几句话你都来来回回叨叨一天了。”江荼勉强笑笑,从江蘼手中抽出手端起姜汤,碗中的热气都无法在她苍白的脸上晕上一分人气,“我毒发的时候整个人都陷在梦魇里,对现实什么知觉和意识都没有,根本感觉不到冷。”
江蘼默默叹了口气,轻轻推了推姜汤的碗沿,“阿姐快趁热喝。”
说着从茶室的小窗口探头出去,见最后一个茶客也打了招呼离开,才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
“首尊,这四个月来,您一直命人追踪弥罗国那群杀人越货的恶僧,自一个月前又失了他们的踪迹后,昨夜探子回报,终于又跟上了他们,这是重绘的路线图。”
江荼把碗放下接过图纸,看着看着,神色重了。江蘼忙问道:“您说再寻到他们的踪迹就立刻收网,是哪里不顺利吗?”
“这个拐点……”江荼指向图中路线的一个转折处,若有所思道:“这群恶僧极尽狡诈,行踪神鬼莫测,但终究在细微处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