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谊上前虚扶一把,“请起。”
那内官满脸愧色,道:“原很不该让您在宫门外等的,只是宫规森严,宫门落锁后无召无鱼符者,无论何人皆不得入内。
陛下歇下后也无人敢扰,这才劳您等在宫门外。
七皇子,您等久了吧?”
“不久。”面具下,也许李谊的脸已毫无血色。可面具上,他声音沉静温和,一点听不出带伤站了连夜后的疲惫与虚弱。
“那请您快快入宫吧,陛下为了见您特意起了个大早,已经等着您啦!”
李谊点头,却又道一句“稍等”,然后抬手至脑后,拆簪而整发重束。
一天一夜的颠簸后,他纤细的玉簪正如他嶙峋的骨骼,不胜青丝与衣袂。
此刻他重整头发、端正衣物,到底多了些许不堪细究的体面。
比起用狼狈去宣示苦难,以博得愧意。李谊选择掩盖住一切,去粉饰心照不宣的嫌恶。
“走吧。”李谊垂手拾步,才走出两步忽而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开口时,也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
“李谊深谢朝乘……
……将军一路相送……”
在他身后,须弥早已翻身上马,人影随着细碎的马蹄声愈轻愈远,直到一转眼就消失在丹凤门大街的尽头,头也没回。
内官此时才发觉李谊停了,也转身目送须弥的背影,抄手感慨道:“剑甲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宫道走马。
如此圣恩,除台首尊外,再无第二了。”
李谊顿了一下,方才缓缓回首。
他远远看见须弥脑后盘起的发髻,也有松动散落的碎发。在一丝不苟的精致外,平添几分慵然。
也是那一刻,李谊才恍然意识到那传闻中,纵使有三头六臂都不及其无所不能的须弥,也是一个彻夜站立后会染上惫色的凡人。
“何来殊荣,是将军配得上。”
须弥一路疾驰向东转过丹凤门大街,正要穿过兴道坊,却骤然勒马。
坊墙边,一人懒洋洋得扯动马缰,晃晃悠悠地靠了过来,仍是于马上行了叉手礼。
“首尊。”
正是隋云期。
“少来假惺惺这套。”须弥侧眸撇了他一眼。
隋云期闻言,满脸疲惫地揉着眼睛,笑着连道几声抱歉,“忘了忘了,您是说无旁人时可免虚礼。”说着又问:“李谊进宫去了?”
“嗯。”须弥点头,瞥见隋云期因被血迹浸透,整整一夜仍未干的袖口,“一夜没回?不是让你先回去?”
“回哪呀……”隋云期轻声接了句,旋即笑着抻了抻懒腰,浑身筋骨仍软绵绵、懒洋洋的,“这不是知道您今天还个地方要去,想着陪您走一道。”
须弥不语,隋云期则仰头看了看将将从云中破出的半道日头,与尤未完全隐去的朦朦月影争辉,道:“日升月恒,好兆头啊。正是放榜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