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渡在城郊,来回路途遥远,江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公主府已熄了灯。
他在黑夜中穿行更加自在,到了门前却犹豫了片刻,还是从窗户翻身进来。
宋明昭一身白衣,坐在榻上,目光清明地朝他看过来。
江遗:......
还没等宋明昭说出口,他就自觉翻了回去,从大门闪身进来了。
“请公主恕罪......我吵到你睡觉了。”
宋明昭却摆摆手:“我本来就睡不着,不是你的缘故。查的怎么样了?”她倒对失踪的小女孩十分上心。
江遗如实答道:“秦娘说,年前就丢了一个,她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以为是人贩子拐跑了,后来看孩子就上心多了,可孩子还是隔三差五地丢,怎么防备都无济于事。秦娘怀疑,是有人贩子团伙盯上了她们这群女人。”
宋明昭却摇了摇头,对这种猜测保持怀疑。
平海渡的那些女人,大多是罪臣亲眷,家里遭过变故的,那里的小女孩防备心强,不大可能被陌生人走,而秦娘有武功在身,除非武功在秦娘之上,不然也不可能在秦娘眼皮子底下将人接二连三地掳走。
这不大可能是寻常人贩子有的实力。
再者,女娃娃的命不值钱,寻常人牙子更喜欢收小男孩,卖给别人家当儿子,女孩子则卖到青楼去,论起来,自然是京城脚下的青楼价钱最高。
宋明昭将食指抵在唇上,凝神思考,对江遗说道:“你去青楼查一查,看最近有没有新买进来的小孩。”
江遗手脚僵硬了一瞬,还是应了下来。他立即就要走,却被宋明昭喊住:“现在就去?深更半夜的,你不歇歇么?我倒还没那么苛待下属。”
宋明昭已经钻进了被子,拱起一个小圆包,只伸出一只胳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手。”
江遗沉默一瞬,却并没感到紧张,只是走过去抓住她的手:“睡不着是因为没人守着?初棠呢?”
“她今日奔走一天,在我这守着睡不好,我让她回厢房了。”宋明昭理所当然。
“其他人呢?”江遗耐心地问道。
“王嬷嬷年纪大了不能熬,其他人总不大放心。”宋明昭已经闭上了眼睛,没看见江遗脸上莫名的神色。
他咀嚼了一下这句话,手指很轻地蹭了一下她虎口处的皮肤,低声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的?”
“我娘......”宋明昭的声音低弱下去,未竟的话语模糊在唇齿之间。
江遗低头看她一眼,睡的还挺快,大概真的是困极了,问什么答什么的样子意外的有两分乖巧。
他目光扫过帷帐,床角处系上了今日秦娘让他带回来的香囊,一只角一个,幽幽散发着香气。
她倒还真用上了。
第二日天才亮,宋懿派人来扰了她的清梦。
小太监赔着笑,再三说明昨日荣亲王入宫哭诉,陛下气了一夜,头疼不已,才一大早把宋明昭唤过去。
宋明昭本就睡得晚,眼下没睡醒脾气上来,只闭着眼睛冷笑:“看见我岂不是更头疼了?”
小太监一身冷汗:“怎么会,陛下最疼爱您。”
嘴上痛快,但还是不得不去。宋明昭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临走时不忘江遗,她没让他跟着,只是盯了他一眼,嘱咐道:“出去走门,不许再翻窗。”
江遗木着脸,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等到屋外小太监尖利中带着谄媚的嗓音渐渐远去,他才动了动身体,正准备出门。
屋外忽闻一阵嘈杂声,一男子尖刻的嗓音分外刺耳,江遗都不需要凝神细听,都能分辨出其中的内容。
“没人?你真当我是死的吗?昨日公主那么早就回来了,我派人来寻,天还未全黑,就打发我的人说已歇下了。”
那人歇了一歇,似乎攒了一口气,爆发出更声嘶力竭的质问:“人呢?我倒看看是个什么狐狸精勾走了公主!”
江遗闭了闭眼,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了别人口中的“狐狸精”。
屋外一众人拥着一个瘦瘦弱弱的郎君劝说,那郎君穿着一身薄薄的霜白色袖衫,被料峭的春风一吹,更显柔弱,墨发被松散地束在青玉髓发扣里,整个人透露着一股病弱风流的气韵。
江遗打开门,冷着脸走出去。那郎君堵在门口,两人避无可避地碰了面。
江遗走近了才发现他眼皮略略红肿,像是哭过,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他寻梭了一下四周,终于确定刚刚中气十足在外边骂人的人是眼前这个病秧子。
......原来宋明昭喜欢这样的?看起来一根指头就能把他戳出个窟窿。
江遗冷着脸,并不打算与此人过多解释。但那人见了他,怒不可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知哪里来的野种也敢爬公主的床,趁早滚回你该呆的地方去!”
江遗眉眼深邃,虽然生的白,但眉宇间透出来的狠厉杀意,任谁看也不像是清流公子。
文流青自小在京城长大,父亲入狱后他无处可去,被宋明昭捡了回来。
近来宋明昭快到议亲的年纪,他分外敏感,生怕宋明昭到时候会把他赶出府去,这一年来爬床爬得格外努力,就指望着宋明昭能给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他今日听说宋明昭房中有男子的声响,连粉都没来得及敷就冲过来抓人了,自然不吝于用最刻薄的言辞来形容。
江遗简直烦透了,莫名其妙被一个娘们似的男人指着鼻子骂,还说自己是野种一样的东西。
还没有人有过这样的胆子。
江遗并没有转身,仅仅用那只被文流青攥住的手反手一扭,那娇弱的京城公子的肩胛处便传来清脆的响声。
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