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收了声,谨慎地俯下身,在宋明昭手腕处精准地按了几下,迅速收回手退回原处。
"好了,不麻了。"
宋明昭:......有点聪明,又有点呆。
她不再计较,随意摆了摆手,江遗倒是反应很快,瞬息就没了踪影,大约又是躲到梁上的哪处阴影之中了。
初棠一早守在屋外,听见屋内的响动,猜到宋明昭已醒,忙赶进来服侍她洗漱梳妆。
她与宋明昭一同长大,贴身服侍多年,两人默契非凡,心意相通。
此时两人相对无言,宋明昭展臂而立,懒散地看着初棠为她束腰佩环,一片安静之中,仿佛只是偶然之间视线相望,彼此就已知晓对方眼中的含义。
事情,办成了。
宋明昭对比了一下方才把她的手捏麻的江遗和眼前眉清目秀,沉稳谨慎的初棠,忍不住抬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头顶。
父皇未免也太轻看她了,居然派了这么个家伙来看着她。
不过,也未必没有好处。
想到此处,宋明昭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她已经换好了常服,对身边侍从嘱咐:“去大理寺。”
事已办成,她该去收取报酬了。
刑讯惯例,凡是新进狱的,先打一顿板子,将人打得半死不活,既方便审讯,又便于管理。
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昨日被逮捕的王守已经尝过了板子,被打的皮开肉绽,袍上还洇着褐色的血迹,半死不活地趴在发霉的草堆上,脸色青白。
狱卒怕血污污了宋明昭的眼,匆匆忙忙拿了件破布往王守身上一丢,掩耳盗铃地挡住了血迹,这样的触碰却让伤口受到挤压,王守痛呼一声,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宋明昭神色却未见触动,只是偏了偏头,示意狱卒退下,狱卒如蒙大赦,大气也不敢喘地退下了。
“事情已办成了,这是你妻子的亲笔,你自己看。”
宋明昭从腰间香囊中掏出小小的一张纸片,混乱仓促的字迹昭示出执笔者当时的心绪不安,但王守还是辨认出来,这是自己妻子的笔迹。
上面写着一切平安,公主已派人送她和女儿乘船而下,离开京城。
王守干裂的嘴唇里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精气神也卸下了大半,脸色愈发惨淡起来。
“倒没想到,最守诺的居然是你。他们拉我下水,好处我拿的最少,遇到事就第一个把我推出来。”
他情绪激动起来,胸口起伏几下,到底什么都没咳出来,只好有气无力地骂:“一群畜牲养的。”
宋明昭漠然:“我会按我朝律法处置,一个都跑不了。”
“好好好,我贪了一百两都活不成,别的人,公主可千万要让我们在黄泉路上相见。”王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牵挂的妻女也已离去,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宋明昭点点头,等着他说出账本的下落。
王守却说起自己的妻女:“那一百两,我给女儿打了个平安锁,还给我内人换了张梳妆台,剩下的,我想着拿去走走路子,让我女儿能去好点的书院上学,没想到......”
他笑起来,语气中有释然,似乎已经全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宋明昭倒没有催促他的意思,只安静地看着他。
“账本我藏在院子里的松树里,上面有个树洞,我从上头丢进去了。”王守得意地笑起来,“公主,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给我个痛快吧。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实在编不出它们的去处,挨打太疼了......”
宋明昭看着他,他还有一张没被岁月腐蚀的年轻面孔,她曾经在宴会中远远见过他,穿着官服,少年老成的模样,在一堆风干橘子皮中显得分外清秀挺拔。
现在说话的样子却放肆洒脱,更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可他已为阶下囚,命数已到尽头。
宋明昭只道:“等我拿到账本再说。”
王守却已知晓了她的答案,笑起来:“以前你刑讯致死的人,也都和我一样吗?”
“什么?”
“你看起来和传闻很不一样,不像喜欢拿鞭子抽人的人。而且,昨日你偷偷和我谈条件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第一回。”
宋明昭一时哑然,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露出一排森森的牙:“是吗?你看错了,我还真挺喜欢用鞭子抽人的。”
是日,王守暴毙狱中,死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