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个清晨,莱昂是在林赛·罗韩的床上睡醒的。
昨晚是一个喧嚣疯狂但又熟悉的派对。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莱昂每次电影杀青后狂欢放松的那几个月里,每晚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何况无间行者漫长的拍摄实在太疲惫,太郁闷……就算不提昼夜颠倒的拍摄,和杰克·尼克尔森层出不穷的表演设想,但他中间还挨了两顿打呢,养好伤还得继续拍,所以现在他必须犒劳犒劳自己。
这些年,他越来越辨别不清各个国家似曾相识的奢侈建筑,也不必记住每晚年轻鲜妍的面孔,这些虽然仿佛是组成他生命的必需品,但同时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廉价消耗品。此时此刻,只有舞池里富有节奏感的打击乐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他还记得所有人为他欢呼尖叫时,那种国王般膨胀得意的快乐……
这些实实在在的快乐多么让他满足啊,只要他永远认真拍戏,这一切他可以永远享受下去,他的生命如此幸福,完美……好吧,几乎是完美的。
不过昨晚的酒精还不至于让他忘记,这是林赛在迈阿密办的新年派对。他坐起身,笑着端详着这个只有19岁,但已经和他一样纵情声色的年轻女星——林赛的亮粉色口红昨晚已经被他亲花了,有一种诡异的活力生机。
林赛没有用妆容遮掩她标志性的雀斑。虽然酒色和药物给她带来不健康的黑眼圈,但她脸颊上仍然有一种肉色的青春饱满,这是他喜欢的。只不过此刻,她捂住眼睛,发出了一声似哭似笑的咳嗽,棕红的长发遮挡住半张面孔,看上去因为酒精而露出破碎而迷离的表情,显得格外迷人。
莱昂一般不会去哄自己的女伴——在吉赛尔之后,他完全懒得在性上提供任何情绪价值,反正无论走到哪里,遍地都是主动扑上来的一夜情对象。但此时此刻,看着这样迷人的林赛,他还是愿意提供一点温存。他轻轻整理着林赛散乱的头发,从脸颊一直爱抚到肩膀:“亲爱的,怎么了?我让你伤心了吗……”
林赛这个时候才突然睁开眼睛,对他噗嗤一笑——莱昂轻笑着收回手:虽然知道林赛多半在搞怪,但谁会舍得对古灵精怪的她发火?果然,林赛抱住他说:“新年快乐……我期待这一天很多年了——从在电影院看泰坦尼克号开始。不得不说,莱昂,你比我想象中的还会调情。”
就是在床上的表现普普通通,林赛想,他有点技术,但就是太懒了——她几乎是靠着对杰克的滤镜才撑下去的。毕竟她当年在电影院看了十多遍泰坦尼克号……算了,这就当打卡了吧,和莱昂上床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
莱昂当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而是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我从16岁就学会调情了,而且我有自己的例行程序……”
“不过你也不是最厉害的,我泡了有十来个男明星了吧,”林赛兴致盎然地打断莱昂,丝毫不管莱昂僵住的脸色,“当然,你是里面咖位最大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被这样像商品般排列对比,莱昂有点不快,于是用稍微有些阴阳怪气的口吻开玩笑:“这么多,那你没准还能列一个从上到下的集邮名单……”
“总不会你能做到的事情,我就不能吧。我倒是可以列,但你的经纪人随随便便就能把你的名字从小报上去除,放心,影响不了你的好名声……”林赛叛逆地反驳,然后感觉自己的瘾上来了,从枕头边的小包里翻找出自己的烟(本来想加点料再享用,但她模糊记得莱昂也讨厌嗑药的人),但找不到打火机,于是她自来熟地去拿莱昂的电子烟。
莱昂阻止了她——他有洁癖。林赛也不生气,而是在看到电子烟上的字母缩写后,立刻来了兴趣:“这是凯瑟琳吧?我前天去看了恋爱假期,非常好看——如果不是她把我踢出剧组了的话,我会更开心的。”
“那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莱昂懒洋洋地说,享受地用咖啡味的电子烟吞云吐雾——他为了电影忍饥挨饿的时候,只能靠吸烟疏解。而林赛也毫不遮掩地点点头:“是啊,我被她抓到了和詹姆斯·弗兰科吸da麻.烟……”
林赛虽然抱怨了凯瑟琳几句,但并没有真正的怨气——哪个在电影院看过泰坦尼克号并狂热爱着杰克露丝的小女孩,长大后会怨恨凯瑟琳?凯瑟琳和莱昂是她这代女星心里永远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她的床伴名单上有凯瑟琳——凯瑟琳总不会技术也这么差吧。
所以林赛叹着气,她蓝汪汪的美丽眼睛瞪着天花板说,看上去无论她做了多少错事,都还是让人分外爱怜:“希望我能真的戒掉,这样就可以和凯瑟琳一起工作了,我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但戒du真的好难啊,和她约会肯定更难……”
“是啊,这个习惯很不好,非常影响你接戏——停下!”莱昂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两句,直到林赛的最后一句才让他蹦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凯瑟琳才看不上你呢!等一下,怎么你也……”
“反正你就做梦吧,凯瑟琳不会和有药瘾的人交往的。”莱昂语气恶狠狠地补充,但由于他仍然坐在床上,浑身上下只披了半件衬衫,这一幕多少显得没什么气势。
所以林赛还忍不住欣赏了几秒他并不明显的肌肉,和漂亮到让醉酒的她完全发懵的脸蛋,然后才质疑说:“真的吗?可我记得安吉丽娜·朱莉以前药瘾也很严重啊(不准提她的名字!莱昂大喊说)……你真吵!要是我成功戒了肯定有希望,她会愿意原谅我的吧……当年我试镜碟中谍的时候她就很温柔。”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莱昂忍耐住酸溜溜的心情,探头探脑地问:“碟中谍?凯瑟琳去碟中谍的试镜干嘛?”
“可能她那会儿和汤姆·克鲁斯感情很好?”林赛揉着脸散漫地回忆,然后被莱昂的臭脸吓了一跳,“试镜中途休息的时候,我还央求她给我一个仔细看看她戒指的机会呢,她也很平易近人地伸手就给我看,果然是非常漂亮的绿钻……”
其实当时她只是想找个理由,名正言顺地多握几秒凯瑟琳的手而已。
而且凯瑟琳大概是习惯了太多人的迷恋,所以一点也不惊讶地任由她握着手(哪怕她还用小指划凯瑟琳的手心,凯瑟琳也只是冲她笑笑),还摸了摸她的一头红发,温柔地说,林赛,我真的很期待你的辣妈辣妹和贱女孩……
唉,她怎么就这么愚蠢,被凯瑟琳当面看到吸da麻呢,她一定让凯瑟琳失望了吧。
看到莱昂被她气得脸色发白,林赛这才反应过来,晃晃快被酒精蛀空的大脑,努力乖觉地问:“我是不是不该提这个?别这样,我相信凯瑟琳始终还是最爱你送的戒指——等一下,说起这个,那个玫瑰戒指去哪了?”
想到那枚冷冰冰躺在宝格丽库藏保险柜里很多年的可怜戒指,莱昂顿时气走了。
这场不愉快的一夜情结束后,让莱昂决定提前去南非度假,正好再过一段时间,血钻也差不多开拍了。他本来想叫上托比,但是……
“詹妮弗怀孕了!”托比高兴地说,“等孩子生下来,詹妮弗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就去注册,办婚礼……对了,莱昂,到时候你得当我的伴郎吧。”
“那当然。但怎么所有人这两年都在结婚生孩子,这还是好莱坞吗?”莱昂愤愤地说,一想到托比要成家,而他孤零零一个(他完全忘记了他的女友和无数床伴),醋坛子顿时被打翻了,酸楚得心里咕噜咕噜直冒泡,“你们都不明白,自由的快乐是多么珍贵啊……”
托比不想吐槽他好几年前就结过婚,怕他又发疯,只是小声抗议说:“哪里所有人啊,只不过年纪合适而已……我都三十岁了,怎么就不能结婚?”
但托比还是低估了莱昂联想到凯瑟琳的速度,因为他突然沾沾自喜起来:“也对,反正凯瑟琳也还没结婚呢。”
想到这里,莱昂带着喜悦的心情飞去了开普敦。
南非的度假条件相当完善,代价就是……这里的狗仔也很多。不过这也是因为莱昂的阵仗太大了,完全无法掩藏:陪他度假的团队经纪人、助理和保镖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有十多个人,一直跟随他在派对上享乐的“傍友”也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反正都是蹭他借的私人飞机——
真可惜啊,莱昂望着斯皮尔伯格借给他的湾流,惋惜于自己的“环保”人设,弄得他不能像大部分一线同行那样大手笔地买豪华的跑车、游艇和私人飞机……听说凯瑟琳的私人飞机都买到第三架了。不过没关系,他完全可以花少得多的价格租用,得到一模一样的享受,而且还省钱呢。
莱昂带着其中一个叫杰森的,来到开普敦的一家豪华酒店,受到了经理的热情款待。这位经理表示,为了向他这位好莱坞巨星表示欢迎,酒店可以让他们支付1200兰特一晚的价格,入住原价为两千兰特的高级房间。
但这时候,莱昂的朋友杰森熟练地挑起刺来:“你的所谓高级房间,居然没有总统套房的名头,根本配不上莱昂——你忘了他是谁吗,他是好莱坞最大的明星!而且马上就要在你们国家拍戏了!”
酒店经理只好一再保证,这套房间的内部设施与服务,绝对不逊色于一般高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到后来,连坐在贵宾室里打游戏的莱昂都忍不住探头对杰森说:“我觉得那房间挺不错的,床看上去也很舒服……”
但狐假虎威的杰森没有理会,而是打算拉着莱昂离开,换一家酒店——直到另一个意外之人走入贵宾室,新奇地挑了挑眉:“莱昂?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看到来人是谁,莱昂瞬间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他让杰森先出去,礼貌且谦逊地打了个招呼后,他亲切地笑着问道:“詹姆,你怎么也来南非了?”
“度假,顺带给阿凡达再取一段水下素材。”詹姆斯·卡梅隆言简意赅地说,然后打量着莱昂……莱昂看他盘算着什么的表情,敏感地先发制人:“等一下,我说过我不和你合作了的——噢我是说,我没有档期。”
卡梅隆感到更加头疼,这小子怎么和凯瑟琳反应一模一样呢。他没好气地说:“你和凯瑟琳可真是绝配,都像嫌弃垃圾一样嫌弃我。你们敢说没有我的话,你们能那么快走到今天吗?”
“可是没有我们,泰坦尼克号能那么成功吗?你也不想想拍泰坦尼克号的时候你怎么虐待我们的。我还没有忘记当年我差点被马踩死,没忘记每天泡在冷水里瑟瑟发抖的痛苦(卡梅隆插嘴说:是温水),”莱昂愤愤不平地把血泪史一件件控诉出来,“有一次还被你关在暴风雨的室外拍摄,凯瑟琳当时在我怀里发抖,她都快被那该死的天气吓哭了!”
“等一下,如果是那次——”詹姆斯·卡梅隆斗起嘴来口舌也很利落,“我记得室外的话我只关了你们一次,但那次好像是你钻到凯瑟琳怀里吧?凯瑟琳一边背台词,一边还得转过头来安抚你……”
莱昂恼羞成怒地说:“总之,你就是看我们不顺眼!”
卡梅隆翻了个精准的白眼,冷笑道:“可别说这话,我一直非常欣赏凯瑟琳,但我怎么可能看你顺眼?凯瑟琳每次第一个下水,从不抱怨,你呢?每天你都要先伸个脚趾头试水温,没有一次不抱怨太凉的,永远都要花几分钟才下水,浪费时间,你简直娇气得就像一只波斯猫。”
“你这么嫌弃我,就别让我演阿凡达好啦。”莱昂嘟囔说——他可是知道卡梅隆也问过马特·达蒙的,只不过分成给马特开的是10%,给他是18%而已。
“要是我有办法让你和凯瑟琳一起合作呢?”詹姆斯·卡梅隆突然又变回微笑说,看上去像一只老狐狸——但莱昂不上当。
“你又在哄我了,你只是想拿我的票房号召力骗福克斯多追加预算吧。”莱昂明智地吐槽,显然完全明白卡梅隆的套路,“当我没听说你的女主角这次根本不露脸,是纯特效吗?你就是想找两个工具来讲你心里的故事而已。凯瑟琳永远,永远不会答应这种傻事,你给她两千万还是两亿都是同样的结果。”
“你确定?”卡梅隆问道,看上去在沉思,而莱昂冷哼一声点头:“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她。”
卡梅隆转身就走了,莱昂纳多也懒得管他。去到包下的宴会厅后,莱昂对着自己的一帮朋友欢呼说:“今晚我们要喝个够!”
其他人都乱七八糟欢呼起来,只有卢卡斯·哈斯皱起眉头,劝他少喝点——他明天还要去潜水呢。但莱昂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不必担心……他去年在大溪地还天天晚上喝酒,早上潜水去看鲸鱼呢,从没有出问题。
喝掉了数量可观的威士忌后,莱昂简直不知道那个荒唐的晚上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早上,他让女友芭儿·莱法利先去自己玩,他随后就到。
然后他睡到了下午才起床。直到工作人员给他检查氧气瓶的时候,莱昂仍然觉得头重脚轻,并且心里突突得跳——他茫然地抚摸着胸口,又想起多年前那个惊魂一刻。
想起那种窒息的感觉,这顿时吓得他一个激灵,他开始从头到尾检查自己的设备。但没有任何问题——我一定是自己吓自己,莱昂对自己默默安慰说。
这时,芭儿也湿漉漉地从水里浮出来,取掉氧气面罩后赞叹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美景!好多沙丁鱼,它们就像风暴一样,我还喂了鲨鱼!莱昂,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莱昂放下心来——这里的观鲨笼听说运营了几十年,应该挺靠谱的。
他拿着投喂给鲨鱼的肉(不得不说这股腥气让他感觉有点恶心——他已经很多年没碰任何肉类了),熟练地按照规定时间调整呼吸,然后他下潜了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他潜到了六十米深处,游进有些狭小的观鲨笼。大海曼妙宽广的景致在他眼前浮现,远处甚至还有水下森林般的海藻在轻轻摇动,莱昂着迷地用水下相机不停拍摄,几乎忘却了时间。直到远处掀起的又一场沙丁鱼风暴——数百万黑色小鱼组成的漩涡是如此壮观,让莱昂赶紧抛下刚捕捉到镜头的漂亮画面(是一只可爱的豆丁海马),准备……
但他并没有机会记录下这一神奇的景观。
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对焦,观鲨笼就猛烈晃动了一下,导致他的相机从身后滑落。莱昂觉得莫名其妙,感觉赶紧转身去捡——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这辈子都毛骨悚然的一幕:一只起码有六米长的大白鲨跳了进来,半个身子都卡在笼里!
望着顶部疯狂摇晃着观鲨笼,看上去饥饿而疯狂的大白鲨,莱昂也发疯一样使劲往后,全身躺平在笼子里,甚至不敢去按上方的报警器。
莱昂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怎么能这么倒霉啊,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跳伞的时候他打不开降落伞,潜水时氧气瓶出问题,这次他检查好了自己的设备,偏偏观鲨笼出了问题!远处那么多沙丁鱼它不吃,为什么偏偏要来吃他!
被卡住的大白鲨那锋利的鲨齿离他只有不到两米,在它的晃动下,观鲨笼发出不祥的沉闷声音。莱昂绝望地想象它们扎在他胸口是什么样,一瞬间,他又有熟悉的窒息感——然后他发现是自己不敢呼吸,于是又赶快调整。但很快,他感觉到自己有一种濒临死亡的颤抖感——完了,祸不单行……他好像氮醉了。
他被一种无法控制的,像是醉酒般的兴奋攫住了心脏。
渐渐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视力开始有些模糊,因为他竟然能从昏暗的六十米海水深处看到天国般的白光,他几乎能听到血液里每个细胞在尖叫,幻觉开始出现,每过去一秒就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他仿佛没在深海与世隔绝的沉船,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到最后,他只能呆滞地望着前方,在心里凭着本能喃喃念着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那个人,好像只要念着她的名字,就多一丝安心和护佑:凯瑟琳,保佑我吧,让我活下来吧,我爱你,让我活着再见到你,我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他不再保持安全的躺姿,而是茫然地往前伸手,仿佛前方就是天堂。因为凯瑟琳就在那里,对他露出梦里才有的温柔微笑,她原谅了他的一切过往,要引领他得到解救——
嘭的一声,世界化作了全然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芭儿焦急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还有工作人员那独特的南非口音,在汇报什么:这太罕见了,三十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是那对虎鲸兄弟游到我们这里来了吗?否则为什么大白鲨会不去吃沙丁鱼,而是躲着想吃人……
莱昂没有什么肉.体伤害,这很幸运,因为工作人员在他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及时操作观鲨笼,在赶跑了大白鲨后,又带着他安全上浮。
但不幸的是,他的经纪人瑞克·尤恩愁眉苦脸,对瘫在床上不想动的莱昂,带来一个此前从未发生过的坏消息:“莱昂,我很抱歉……但华纳改变了主意——鉴于去年万圣节那期鸡毛秀节目,他们觉得你太不可控,不打算让你主演血钻了。”
“哦,那我们就回去吧。”莱昂盯着天花板,平静地说。
经纪人呆住了,感觉有点不适应——要知道以莱昂之前的脾气,碰到这种糟心事,他肯定会气得把开普敦翻个天……现在他不会气糊涂了吧:“你……你就这么接受了?”
“我去年又一次毁了她的生日,她肯定想报复我嘛,这一点我早有预料,”莱昂喃喃地说,甚至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而且她知道……我最在乎什么。唉,真的,我猜到了,现在我只觉得另一只靴子总算掉下来了。”
留在开普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莱昂第二天就飞回了洛杉矶。但他没有去夜店狂欢解忧,也没有回家倒头就睡——而是去了艾尔米塔什。
每年的情人节后,他会来这里住几天。但现在才一月底,他实际上是来早了。
莱昂去房间里翻出了唐的梅子餐厅那部电影的母带,导演和他们早就绝交了,差点拿着这部会影响他们形象的电影到处贩卖,幸好托比想办法解决了这件事……正是出于良心上的愧疚,他当年才同意离婚……他有时候很痛恨自己当年居然还有良心。
母带就放在婚纱旁。那本来是那天他知道戴恩的事,崩溃时无意间翻出来,打算拿去威胁凯瑟琳的(谁叫凯瑟琳居然相信他能保密,没有取走呢?她真是天真啊),只是托比得知后打电话,声泪俱下地求他别这么搞,他才算了——
“你清醒一点,你想找死是你的事,”托比当时崩溃地说,“但能不能放过我,我也出演了啊。关键是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也许凯瑟琳根本不在意名声了呢。”
莱昂出神看着屏幕上黑白的自己……还有十六岁的凯瑟琳。他们肆无忌惮地亲吻着,他把T恤脱下,放在报纸上一起点燃,凯瑟琳只穿着吊带,在火堆旁紧紧搂着他,像猫一样轻轻蹭他的肩膀……她真漂亮,当然,不是说她现在不美,而是就像一枚柔光闪烁的珍珠,在每个阶段发出的光彩都是不一样的。
现在想起来,他总是都觉得当年仅仅分居一年就同意和凯瑟琳离婚,实在让人后悔,完全是他太心软了——他明明可以像无数同行那样,把离婚官司拖到天荒地老,像丹尼斯·奎德对待梅格·瑞恩那样用律师费和名誉压垮她,反正没人拍到他出轨,但凯瑟琳可是当着全世界的面出轨被拍到。
如果他那个时候再恶毒一点地死缠烂打的话,也许凯瑟琳在丑闻缠身焦头烂额之下,根本没机会走到现在……而要是凯瑟琳没有足够的地位,那他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但那时候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他也舍不得——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彼此深爱过,还在海里救过他生命的女孩呢?
莱昂回到凯瑟琳的房间,盘腿坐在暖意融融的地板上,盯着那件凝视过千万次的婚纱,身边虽然没有强劲的音乐也没有那趋之若鹜讨好他的人群,却感觉内心的空洞被稍稍填满,但转瞬之间,一种莫名的怨恨又开始像草一样野蛮生长。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总是闹这些,是因为他知道他的地位在凯瑟琳心里,在好莱坞,都几乎是固若金汤。所以他能肆无忌惮——既然他做什么都会被纵容,那他根本不用管其他人的想法。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完全不值得他去动用他宝贵的大脑。他的真心要给值得的人,比如凯瑟琳,他的家人,还有托比。
可凯瑟琳偏偏把他的心踩在脚下,一次又一次地碾过去。想到这里,他恨不得一把火烧掉婚纱,但在轻轻抚摸肘部的蕾丝轻纱后,他又想起握着凯瑟琳的手臂走入礼堂时那种醺然的美好……
他抹掉了眼角的泪花,觉得无限委屈。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凯瑟琳不会想理他,他只好给世界上最纵容他的人打了个电话。
艾莫琳本来没打算来艾尔米塔什——直到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差点被鲨鱼当午餐啃了。妈妈总是心疼孩子,何况哪怕她的孩子已经31岁了,但还能极其恬不知耻地撒娇说,妈妈,你再不来陪我,我就要难过得死掉了……
艾莫琳一到艾尔米塔什,就到了看到莱昂在客厅拿着一柄宝剑,在比划着什么中国武术,看上去像个傻子。直到她咳嗽了一声,莱昂才讪讪地把剑收起来。
艾莫琳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放满了莱昂的东西:莱昂第一部电影的海报,他在男孩的生活里戴的帽子,罗密欧与朱丽叶里他用的道具枪……没有泰坦尼克号的东西,因为都被他挪到了艾尔米塔什。老实说,现在这里就像一个小型泰坦尼克号博物馆。
晚上,艾莫琳拿出了她特意带来的新鲜樱桃酱——反正莱昂的新片泡汤了,暂时不需要维持身材,而她总觉得莱昂瘦了,简直瘦得脱相,一定要多做点他爱吃的。
晚餐结束后,莱昂果然对艾莫琳端上来的樱桃馅面包屑蛋糕很捧场:“这个蛋糕真好吃——咦,我突然想起来,妈妈,为什么你和凯瑟琳做的味道一模一样啊?”
“你说反了,”艾莫琳好笑地纠正,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溺爱,“是她做的和我一样——因为是我教的好吗。她问过我你最喜欢的口味,然后记了一个食谱,说这样你们不去我那里的时候,你想吃的话她可以给你做。”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真的吗?”莱昂震惊地说,艾莫琳列举了几道菜,然后反问:“这些你没吃过?”
“……吃过几次。”莱昂不好意思地承认——他想起自己为了不做饭,在不点外卖不外出的时候总是疯狂夸凯瑟琳拌的沙拉好吃,因为这样就用不着他下厨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起来总是很有趣,但很快,他又垂下头,嘴硬说,“可是凯瑟琳变了,她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她现在对我越来越坏。”
艾莫琳放下刀叉,教育儿子说:“我为我把你宠坏了而难过。就算她变了又怎么样,人是会成长的,何况你对她伤害多过于爱……”
她多了解莱昂啊,这是一个太过自私聪明的孩子,但偏偏又不是无情到没有一分爱,只是太少了。但因为他对别人完全没有,就显得这一点点特别宝贵,他也引以为傲——所以当凯瑟琳似乎不珍惜他的爱时,他就会格外疯狂,像一段失控的病毒程序肆意破坏着一切。
莱昂扭头,不肯承认这件事——反正妈妈不会拿他怎么样。是啊,妈妈确实惯坏了他。他生命中有太多人对他无限溺爱,他内心深处一直恨凯瑟琳,为什么她不是其中一个却又承诺过会永远爱他,永远在他身边。他相信了,所以他才更恨她的离开。
“莱昂,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艾莫琳温柔的声音犹如天籁,击碎了他贮藏愧疚的坚冰,“但我知道,凯瑟琳没有享受过你这样的机会。”
莱昂呆了一会儿。随着整点的钟声敲响,他突然起身,走进厨房,凭着那微薄的记忆,从烤箱旁的柜子夹层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果然翻出了一本小册子,然后拿给妈妈——艾莫琳翻着翻着就笑了,然后轻轻地放回他的手上。
“凯瑟琳那个时候只有17岁嘛,不过怪不得我不知道,她肯定是不好意思,所以一直藏着不让我看……”莱昂看了一下,顿时难得脸色泛红:因为在这本小小的菜谱上,当年的凯瑟琳用金色的墨水在第一页工整地写了莱昂的名字,在Leo的字母上方贴了一枚狮子,然后……还用红笔在旁边画了很多爱心。
艾莫琳笑着摆摆手:“我又不是嘲笑你们,就只是觉得太可爱了——嘿,你怎么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