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在车上闲聊,在聊到韦恩斯坦时,凯瑟琳注意到前座的詹妮弗轻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于是在下车前,她找了个借口打发莱昂纳多先回艾尔米塔什。
“怎么,哈维·韦恩斯坦有什么不对劲吗?”凯瑟琳困顿地闭眼靠在后座柔软的椅背上,觉得下一秒也许就会睡着。
“在泰坦尼克号上映之前,格温妮丝·帕特洛已经基本打败了其他试镜对象,快拿到这个角色了。”詹妮弗淡淡地说。
“如果韦恩斯坦因为泰坦尼克号的成功,想让我去试镜莎翁情史,那也是公平竞争,格温妮丝不会太生气吧,我听说薇诺娜都去试镜过,”凯瑟琳疑惑地说,“而且我未必真的会去——又演一部年代电影的话,会不会让我以后接不到什么现代戏的好剧本了?”
“很高兴你没有完全沉浸在爆红的喜悦里,随随便便就被制片人的花言巧语骗上钩。不,不只是这个问题,我是要问你,如果韦恩斯坦给你一张名片,让你去酒店和他开会,你会去吗?”詹妮弗转过头,和听到这话突然困意全无的凯瑟琳对视。
“他是这样的人?该死,怪不得他要捏我肩膀。”凯瑟琳读懂了詹妮弗的暗示,诧异和怒火让她一下子弹了起来,脑袋撞到了车顶后,又有点丢脸地坐了下去。
“对你们这些初步成名的小家伙,他不会用太粗暴的手段,”詹妮弗无语地伸手给她揉了下头,语气倒是软了下去,“但自己送上门的话,他就不会客气了。苏珊还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前年就告诉过她这些,让她多为你注意这个,没想到她只是推掉了你和米拉麦克斯一切人员的见面,却没给你解释清楚,她办事总是这样半截半截的让人不痛快。幸好你今天没立刻答应哈维,否则还有点难办。”
想到苏珊这几年如同一个亲密的朋友与年长的姐妹般照顾她的情谊,凯瑟琳忍不住为苏珊辩驳:“那也不是她的问题。你就不能少在我面前批评她吗?”
“好吧,看在我为你去和哈维沟通的份上,降低你的音量。而且一个有竞争意识的经纪人总会忍不住这一点的,OK?”詹妮弗看着她笑了起来,把插在前排中间的篮子里的那束玫瑰拿出来,然后递给了她,顺带看了看包装纸上娟秀的手写店名,“拿好你的玫瑰——又是莱昂纳多从那家花店买的?”
凯瑟琳一直很喜欢离艾尔米塔什三个街道外的一家花店,以前经常自己去买花,偶尔莱昂纳多惹她生气后,他也会偷偷溜到那里买一大束鲜花回来求和。但现在这束玫瑰其实并不是莱昂送的——泰坦尼克号上映后,凯瑟琳在频繁到让人崩溃的宣传采访下,她简直有点对“Rose”这个单词过敏了,现在莱昂纳多如果送她花,都会贴心地挑选别的种类。而随着她的爆红,她的每日穿搭和行程几乎不可避免地被狗仔的街拍公开出来,听说甚至有粉丝聚集在一起去那家花店打卡过。
这束玫瑰是金球奖结束后,她和莱昂纳多走到街边,一个热情的粉丝执意送她的。在无数狗仔闪瞎眼的闪光灯照耀下,凯瑟琳只能礼节性地收下,并为他签名。由于她随后就急匆匆上车,因此现在詹妮弗递给她后才仔细打量,发现这是一束品质极佳的路易十四玫瑰,色泽近似于紫黑,花瓣饱满的丝绒感让凯瑟琳一下子就喜欢了起来,她对詹妮弗笑着说:“我要把它放在花园里——其实这束花没准更适合莱昂,谁叫他演了铁面人呢。”
在更衣室里换下礼服,回到艾尔米塔什后,凯瑟琳把玫瑰放在花园里的一个弧形白色花瓶里,便去到卧室,毫无意外地看见莱昂纳多躺在床上等她。
“你昨天才回来,下周就要去拍索菲娅的电影了,”莱昂纳多迅速坐起来,把她压在枕头上撒娇,“我又要好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凯瑟琳亲了一下他的鼻子,笑着说:“我可懒得动弹了,要怎么补偿你自己去想——再说,索菲娅排的日程里,拍完我的戏份只要半个月。而且我们就在洛杉矶郊区,你随时可以过来探班。”
“这可够快的,”莱昂纳多惊讶地说,“不过你真接下来这部电影,也算是还了人情了。等你拍完,没准奥斯卡提名名单都还没出来呢。这样也很好,不会耽搁我们庆祝的时间。”
凯瑟琳对《处女之死》感兴趣,主要是因为她一读到原著小说和索菲娅改编的剧本,这种细腻的悲悯色彩就会想起近十年前她第一次拍简的电影《Sweetie》时,那种少女时不被理解,被孤独与欺骗环绕而感到窒息,最终走向生命灿烂的毁灭时那种震撼甚至带点泄恨般的快意情感。只不过那时候,10岁的她内心焦灼而痛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一切,表演朵恩是一种让她在虚拟世界里抒发情绪的方式。而现在,她如此喜欢并满意自己的生活,表演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快乐与享受。
当然,她也不是看了剧本就一头热地扎了进去——在此之前,索菲娅只当过摄影师,虽然她做过很多准备,又是从小在片场耳濡目染长大的,但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执导,不可能不让人忧虑。这也是弗朗西斯·科波拉为女儿亲力亲为地帮忙拉投资、做制片人事无巨细地把关的原因,一直以来,谁都看得出老科波拉实在是非常宠爱索菲娅(不然当年也不会力排众议一定要索菲娅出演教父3,害得她17岁就被金酸莓奖困扰)。
而无论是严酷的考验在前年戛纳上获得的奖项,还是卢卡斯向科波拉寻求星战前传选角的意见,科波拉都不大不小地帮了忙。人情欠下总是要还的,何况她在能拿到千万片酬的情况下,以几乎免费出演的方式翻倍还人情,只会增进她和科波拉家族之间的关系。毕竟她也到了重视人脉的时候了。
凯瑟琳暂时不去想这些,她侧过头抱着莱昂纳多笑道:“你现在就在想为奥斯卡庆祝了,难道你就这么自信一定能拿到奥斯卡提名?”
“看看金球奖就知道,”莱昂纳多懒洋洋地说,“泰坦尼克号都拿到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这两个最大份量的奖项了,我们虽然不可能得奖,但提名总该有吧,不然怎么对得起这必定破纪录的票房?”
提到票房,凯瑟琳也安心下来。泰坦尼克号上映一个月后,仍然保持着极其可怕的微弱跌幅,每周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周一下跌一半,周二到周四几乎不变,周五暴涨两三倍,周末又以其他电影绝望的气势地重归到一日千万美元票房的水平——是的,第五周了,它的周末票房仍然比第一周高,电影史上从来没有哪部电影有这么神奇的走势。
“我想起来,提名公布那天正好是柏林电影节开幕时间,也许我们得下飞机之后才知道了。”凯瑟琳说。
“我都忘了一个月后我们还要去欧洲宣传泰坦尼克号,战火中的伊甸园也要在柏林电影节上映了——嘿,你得拿着我去年的柏林奖杯去,”莱昂纳多信誓旦旦地说,“没准会为你带回一座影后奖杯。”
他们没有再多浪费时间。因此第二天快到中午,凯瑟琳才心情愉快地醒来。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看到枕边放着一束三色紫罗兰——莱昂纳多一早就起床去瑞克·尤恩的办公室,为铁面人3月上映的映前宣传安排而开会。凯瑟琳只模糊记得莱昂放下花后温柔地亲了下她的脸颊,她就又睡过去了。
凯瑟琳洗漱后换好衣服,抱着紫罗兰下楼,和陪她一起住在艾尔米塔什的杰奎琳打招呼,杰奎琳笑着给她递了一杯咖啡。
坐在厨房外的圆形小吧台前啜饮了一会儿后,凯瑟琳无意间瞥见望着窗外那个正盯着花园里的花瓶不动的男人背影,她说:“今天安德鲁又来打理花园了吗?其实没必要这么勤的,我闲下来的时候喜欢自己来布置。”
杰奎琳一大早就在客厅里忙着给她核对未来两个月的具体行程,没有抬头地说:“我告诉过安德鲁,一周来一次就好了——多来也不会多开工资,他昨天才来过,难道今天又来了?”
“那我亲自去告诉他吧,他没必要那么折腾——杰姬,你忙你的,”凯瑟琳挥手阻拦杰奎琳,继续抱着紫罗兰走到了花园里(她打算插在松树上挂着的花篮里),她亲切地对他说,“安德鲁,你辛苦了,可以回去休息,今天我在家想自己布置一下花园……”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
胆寒般的感觉瞬间从脊柱往上飞速攀升,缠绕在她的大脑里:艾尔米塔什的大门令人不详地半开着。
面前的这个男人也转身了,他面色狂热而愤怒,甚至激动到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的程度——他不是她聘请来的花匠安德鲁,而是昨天晚上她收下了他那束玫瑰的那个情绪激动的粉丝。
他刚才就是盯着她昨晚放在花瓶里的玫瑰,一直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她的声音。
他收敛了自己狂热的表情,以一种终结者T-800般的机械语气疑惑地问道(凯瑟琳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时候脑子里居然还在想卡梅隆的电影):“你收了我的玫瑰,你就是我的露丝,怎么能还抱着别人送的花?”
看到这个男人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在兜里掏着什么枪状的物体,凯瑟琳更紧地抱住手中的鲜花,想到莱昂离开时给她的吻,感觉血液涌上了面庞——她想起怀着身孕被曼森家族虐杀在家中的莎朗·塔特,被极端粉丝枪.杀在自家公寓前的丽贝卡·希弗,还有约翰·列侬……
她现在一点都不害怕了,她只想骂人——这该死的上帝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她才19岁,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
她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他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也许是意外于她的冷静,也许是沉迷于“露丝”的笑(这让凯瑟琳有点觉得恶心了),他手上的动作停下,张了张口想继续说点什么——然后下一秒,那束被他厌恶的紫罗兰就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枝桠几乎戳瞎了他的眼睛。
凯瑟琳从花园里狂奔到门口,谢天谢地,她一直在健身,也感谢她现在暂时还不富裕,没打算换花园更大的豪宅,不然在跑出门之前,那个男人大概就反应过来追上她了。也谢谢卡梅隆,让她和莱昂那段被拿着枪的卡尔保镖追杀的戏码拍了五十遍,跑得她腿都细了,该死的,他后来居然还把那段剪掉了,噢,她现在不该想这些——
这个时候,她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门外十几米开外蹲守的七八个狗仔——他们几乎在看到她的第一秒就兴奋地拥了上来,让她难得安心地冲进人群。一个跟拍凯瑟琳和莱昂纳多有很长时间的狗仔德雷克正熟练地准备聊点日常,他沉重的相机就被面前的这位年轻女星抢走了。然后他瞪大眼睛看着她转身,以敏捷准确的姿势砸在了一个从房子内部冲到门口的男人脸上。
相机与脸皮亲密接触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呆滞了一下(甚至吓掉了另一个人的相机),那个男人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一步,瘫坐在地上,看上去有点失去意识,额角流出鲜血。
接着这个年轻女孩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飞速冲上去,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一把枪远远地甩飞。然后德雷克看到她又跑了回来,像无事发生一样,转过头对着目瞪口呆的他,露出了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抱歉笑脸:“对不起,我会赔你的相机的。但现在你能帮我个忙——借我一下你的手机,或者帮我报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