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公帐上给时虞的月钱只有二百文,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该他的钱,时虞绝不会不要。
他认真地拿在称过数,确定够了,才放进闻铃给他的褡裢里。他又点了点褡裢里的钱,转向仍然躺在软榻上的人:“你往这里面放钱了?”
“没有。”闻铃面不改色。
时虞眉毛一皱,又想了会儿,还是道:“你就是放钱了,多出一两。”
闻铃一点儿也不心虚,斩钉截铁地说他记错了,还反咬一口,向时虞要起证据了。
时虞自然是拿不出的。他气得跺脚,心知肚明就是闻铃放的,却怎么也辩驳不来,只鼓着腮帮子背过身去。
闻铃半撑起身子,要伸手去戳,偏时虞又把头一扭,死活不让她碰。
“说不定是你记错了。毕竟那天我们行动匆忙,又是回去拿东西,又是付钱给衙门,”闻铃笑着摇摇头,口中避开陈考生的事,“没数清楚也是有的。”
时虞确信是数清楚的,只是被这话一提,又惦记起离科举的时间没多久了,回过身,把人往软榻上一按:“哦,你快睡吧。”现在,确实不是为这事怄气的时候。
闻铃确实困极了,她见时虞不再纠结,便应上一声,闭上眼睛。
没多久,软榻上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时虞仍坐在边上没挪窝儿,慢慢俯下身,干了闻铃方才没做成的事,一根手指在闻铃的脸颊上轻轻按了下,然后悄声笑起来:“是挺舒服的。”
他做完,还是不肯起身,只往旁边一歪,占了软榻一角,将脑袋抵在闻铃的脖颈处。
时虞从不知道他还有这么耐得下性子的时候,整整一个时辰,他竟是一点儿也没挪动地方,只看着闻铃颈间的墨发,数着那青丝因他的呼吸动了多少次。
他忽然有个想法,若是关窗闭门,闻铃的头发可否不受东风干扰,只因他的呼吸摆动?
可惜,若要动作,偏他又怕把人惊醒。
案上的烛火烧尽,时虞才推了推躺在身边的人:“我去给你拿书。”
“嗯。”闻铃只用气音应了一声,才揉着眼睛去洗漱,她也没喊丫鬟再进来,只用留在屋里没撤下的东西胡乱洗了。
一连五天,她被时虞拘着,都是午饭前看书,饭后习武,再没有熬到深夜不睡过。
直到府试的前一天晚上,时虞非要来给闻铃收拾东西。
“第一日骑射,第二日兵器,第三日策论,”时虞烦躁地往包裹里面塞了好几下,才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去,“要是伤着碰着,第三日怎么写?”
闻铃却像是没事的人一样,认真思索了下:“嗯……大概可以架着绷带写。”
“呸!”时虞一口骂了出来。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捂闻铃的嘴:“你还真敢想?”
闻铃只管笑,又指指包裹,提醒时虞东西还没收拾完:“要不,我来帮忙?”
“想都别想,”时虞横眉冷对,呲牙咧嘴地使劲锤了下桌子,一扭头,还是拿出一沓绷带抛进去,“别人家都是夫郎给收拾东西的,难道偏我不行?”
自从闻铃说出“妻夫”二字,时虞俨然一副拿自己当闻铃正夫的模样。
闻铃抬眼轻笑,心中只觉有趣,倒是觉得就这样下去也不错。于是,她就收回手,任由时虞折腾。
时虞以往只听过文举是要在一间小屋子里憋三天,却不知道武举是怎么考的,为此专门寻了书来查,知道第二日比兵器时可能会有伤患,为此衙门会在那天为考生多准备些东西。
然而,他心中还是怕不够,仍放些常见的金创药进去。
时虞想着,又将已经放进去的东西清点一遍,转头发现闻铃在灯下托腮看着自己。
闻铃的目光一向是平和而温柔的,好似就算看一条正在狂叫的疯狗,她都是带着笑。然而,时虞总感觉,她看自己时有些微妙的不同,除了惯常的那些,好像还有些探究,又带着不平,具体的时虞说不上来,但更像是面对一个难解又不肯收手的棋局,定要钻研个明白。
就像现在,闻铃唇角微勾,偏生眉心却锁着。
时虞拿东西的手一滞,忍不住发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猜,你会往里面放哪些东西,”闻铃眸光微动,终于从思绪里回过神,“每件又会放多少。”
闻铃给自己摆了一场赌局,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暗暗较劲,算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有什么意义,又不知能赢来何物,但她便是愿意如此。
时虞的脸却莫名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