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闻铃所想,赵正夫是为了时虞的事情,没寒暄两句,就进到正题:“三丫头,你难得有了房里人,一时兴起多宠着些也属正常,但别太过,如今连我请人都请不来了。咱家里人多,口舌是非也多,太扎眼了,对你对他都未必是好事。”
这个“他”自然是指时虞了。
这一番苦口良心,在闻铃耳中只如一阵风过。那位时公子的性子,就是在一堆富贵男子中,也是扎眼的,就算再给时虞讲韬光养晦也讲不通。不然,时虞在书里何止于落得那般惨状?
闻铃笑不达眼底,她知道赵正夫不是恶意,只是被这一提思及时虞的结果,不禁膈应,心中生起十分的不自在:“父亲,我既有了屋里人,自然是他管事,哪存在什么宠不宠的?何况,他第一天管家,光认人都不知道要多久,我怕误事才没让他来。”
赵正夫并不爱管庶女的事儿,闻铃猜测,面前这人也只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至于真假,并不重要。
毕竟,事情传到赵正夫耳朵里,他总不好不闻不问。
闻铃用余光窥探了下赵正夫的脸色,果见是缓和了下来,于是继续说道:“至于西厢房,他既要管事,总不能让他再住在耳房里,不过是为了往来方便。”
这事府里不是没有先例。
闻家长女的夫侍就是如此,只不过那是个正经行礼抬进门的良侍,住的也不是西厢房,跟时虞并不一样。
然而,赵正夫定然不愿意在这种事上提到自己女儿,再掰扯下去必是要去查旧例,于是他只装糊涂:“你心里有数就好。”说罢,他又留闻铃在屋里用了晚饭,也算显得他体恤庶女。
闻铃在主院这边直呆到黄昏,听到二公子来拜见父亲,她才起身告辞。
西厢房的人仍未醒来。
回到自己院里,闻铃顺路去了西厢房,掀起床边的帘子瞧上一眼,只见时虞换了个姿势,却依旧酣眠。她琢磨若是现在醒了岂不是日夜颠倒,反不如让时虞一觉睡到天亮,于是又在屋子里点上一柱安神香。
西厢房比主屋安静得多,到了夜间,连洒扫的老翁都没了。
时虞白天训话时,不让人在西厢房外的台阶下守夜,一时间夜阑人静,竟只剩下外面的窸窣虫鸣。到这个时辰,闻铃便也懒得再走回去看看外面换了什么安排,竟往软榻上一躺,仍是在这里歇了。
时虞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刚蒙蒙亮。
他这一觉睡得太沉,起来时手臂上还有在被褥上压出的印子,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正要下榻,突然眼前一闪白光。时虞定睛看去,只见床边放着一杆缨枪。
时虞眼睛一亮,反手而握,也不管还在屋里,就耍了个抢花。
他一阵欢喜才过,就想到买缨枪的那个人,一阵风似的就要往主屋走,偏生还没出门,就听到屋中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时虞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软榻上睡着一个人,可不就是闻铃。
“刚得了银子就乱买。”时虞嘟囔一声,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到软榻边上,抬手给睡在这里的人掖了掖被角。
他托腮望着还在睡梦中的人,轻轻描摩闻铃的五官。闻姑娘的眉眼间有股清气,像仙鹤落下一片羽毛化成,跟平时刻意表现出的文人温柔并不相似,甚至可以说矛盾。脖子细长好看,可惜再往下,一颗心却藏得极深。只是不想他死,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时虞慢慢俯下身去,一根手指试图戳中闻铃的心口,却还没碰到衣衫就收了回去,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瞪了那地方一眼,然后趴在软榻边,也不吭声,只等着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转醒。
“你醒了,怎么也不喊我?”辰时一刻,闻铃扶着额头,从软榻上爬起来,随口问了一句,转头看到时虞手边的缨枪,笑道,“是因为这个生气,不想喊我?”
“我可没生气,多谢了。”时虞没有问缨枪的价钱,左右比在田庄折的那根树枝要贵,“我去弄水。”
两人好不容易出了屋门,闻铃照常去书房呆着,没看一会儿,就听到屋外有破空的声音,她打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一杆缨枪穿过树梢,跟在后面的人好似枪尖上的一点锐利寒芒。
时虞转向窗棂处的人,一挑眉,扬声问道:“如何,你这笔银钱没白花吧。”
闻铃张张口,她突然想告诉时虞,自己也曾拿过枪,一种截然不同的枪,像管子一样,可惜她不能带给时虞看。所以她只是点点头:“很值的一笔钱。”
“啊!”进来的小厮被擦过的缨枪唬了一大跳,直接摔倒在地上。
时虞冷笑:“你昨天耳朵聋了,我让你躲着姑娘走,没听见?”
小厮下意识向后缩着,连退了好几步,想要找闻铃求情,又怕再惹到时虞,只得讨饶:“时公子,是品月姑姑让小的递消息,外面有人来送谢礼,说是什么四公子送给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