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虞撇开脸,嘴硬道:“你看错了。”
他不看闻铃又能看什么?在珍宝阁里,虽然小二的眼神已经极力遮掩,但明显是认出他了,明晃晃的同情让他憋得气闷。偏生他只要瞪过去,还没说话,小二们就低下头,让他有气都不知道怎么发。或是去看那些珍宝,一遍遍提醒他,给他买珍宝的母父亲人大多不在世了。倒是闻铃,还让他不那么气闷。
突然,一样金闪闪的东西递到他面前:“给你。”
时虞措不及防,轻“啊”了一声,定睛一看,发现是闻铃买的那个金发冠。
“收着吧,”闻铃没有继续逼问时虞,反而像是陷入某种回忆,“无论是谁,见到和过去有关,却几乎不可能再获得的东西,都会想要的。”
真好笑,时虞盯着闻铃的脸看了一会儿,她好像感同身受一样?可是尚书府明明好好的。
发冠入手很轻,应该只在外面镀了一层不纯的金,小巧到仅能在头顶挑出来一束头发簪住,却已经是时虞现在最值钱的东西。
时虞没照镜子,就这样随意绑了头发,垂眸道:“多谢,我离开的时候,会还给你的。”
闻铃回屋后,细查过朝廷的律例,才发现她能做的事简直少得可怜,尤其是从品月口中得知她还是个童生后,就更加发愁了。朝中规定,五品以上不可入市,尽管童生还算不上士人,但户部尚书却一定是。作为士人家眷,虽说能置办一定产业,却也有不少限制,布料、金器等生意都不可以涉足。
而允许士人家眷经营的酒楼,她从时虞说的话里又往深处查了查,且不说时虞提到的那些麻烦,就说本钱,便要千两以上。
注视着墨迹少得可怜的单子,闻铃扶着额头,哀嚎一声。
时虞见不得人这样,夺过单子,扫上两眼,得到的结果反把他自己给噎了下,把单子一撂,便要离开。他是被闻铃强行留在屋子里的,就因为面前这人说不想被旁人知道置办产业的事。
时虞听到闻铃的要求时,还顺嘴来了一句:“闻姑娘,你这么信任我啊!”
虽然听上去有些冷嘲热讽,但说实话,依照时虞的性子,绝不会打破这岌岌可危的信任。时虞越想越烦躁,为什么会有人不信任跟随多年的人,反而信任他呢?总不会,真是色令智昏吧。
此刻,时虞指着那可怜的单子:“闻姑娘,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不,”闻铃抬起头,“如果我现在劝你好好在府里过活,永远不要想着离开,你会放过自己,会放过我吗?”
时虞没说话,只是又坐了回去。他不明白闻铃为什么这么急着搞钱,难道尚书府还会故意短了庶女的用度不成?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听到闻铃的问话时,确实无话反驳。
等到闻铃终于肯放时虞离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时虞走上耳房的台阶,还没推开门,就听到里面的话语,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时虞今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他命可真好,以前是国姑府的公子,如今又被姑娘看上了,怎么都有人疼宠。”
“得了吧,良贱不通婚。他又是因罪入籍,赎都赎不出来,”另一个声音带着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算姑娘再宠他,他也做不成夫侍……”
一句话没说完,门就被大力地推开了。
时虞一步步走到还张着嘴的小厮面前,连话也没有,就一脚踹了过去。他以前就常和人打架,下手又没个轻重,全不管那小厮疼得在角落里抽搐。
旁边当即有人惊呼出声,试图阻拦:“时虞!”
时虞拍拍一点儿灰尘都没沾上的双手,站起身,面色不善地扫过屋子里的所有人:“有本事,你们就去找闻姑娘告状。”他说完,也不管一众人如何反应,就回到档板里歇下。
那些小厮面面相觑,整个房间静得离奇。
不知过去多久,屋外夜色如墨,时虞翻了个身,却仍然没有入睡。解下的发冠放在了柜子里,时虞分明已经看不到,眼前却仍然出现闻铃陷入回忆的样子。真奇怪,分明是刚刚认识的人,她却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时虞猛得用被子蒙住头,似乎这样就能睡着一般。
然而,一大早上,时虞再次挂上了盖都盖不住的黑眼圈。
闻铃这晚上休息得倒是不错,她和时虞昨日忙了整个白天,总算把放在心上的事定下来,可不是一夜好眠?她一睁开眼睛,就急着往外面跑,好不容易把事办妥当,拿到契纸就让人把时虞叫来。
时虞的房间人太多,着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一个田庄,二百二十一两,”闻铃翻着契纸,“我的钱也就够买这个的。再添上田庄里的人力,安置,一共是二百九十六两整,都在昨天查的价钱范围内。”
时虞打着哈欠,秉承闻铃折腾他,他也不让闻铃好过的心思,回问道:“恭喜,你算过你还剩下多少钱吗?”
时虞看着闻铃停滞住的手指,又狠心补了一刀:“三十两,和我一年能攒下的银钱差不多。”
闻铃倒吸一口凉气,在和时虞的交锋中首次率先把目光移开,看看屋顶,又瞅瞅地板,还没想好该怎么给自己找补,就听到屋外传来品月的声音:“姑娘,侍夫派人来请。”
时虞皱起眉头:“你的小侍?”
闻铃敲敲自己的脑门,解释道:“不,是我小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