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一刹那安静极了,紧接着便乱作一团。品月立即就要禀明主院,派人去抓时虞,毕竟尚书府不小,时虞一定还没跑出去。
闻铃拦下了品月,昨日接人进府,今早上就抓人,无论如何都不太妥当。更何况,这么大张旗鼓的招摇,是生怕时虞看不到吗:“我知道他在那儿,一会儿去接他。”
正说着,下人便禀告主院那边来人将月钱送来了。
闻铃粗略看了眼账,给院里众人发过银钱,一共还剩下五两月钱是她自个儿的,心中便知道品月口中送小倌儿的每月二百两银子是另有来路,于是特意往前一翻,果然常常有户部尚书等人额外赏来吃酒集会的银钱。
闻铃将账本递了回去,也不对主院来人提时虞逃跑的事,着人给了赏钱:“我在上面怎么没瞧见时虞的名字?”
“时公子刚来府里,这月的名册还没添上去,”主院的人脸上堆满了笑,心中盘算这位时通房倒还真得了三姑娘青眼,口里也改了称呼,“下个月就有了。按旧例,时公子一个月是二百文。”
不得不说,是整个院子里最低的了。就是三等的粗使,一个月也有五百文。
这点钱别说时虞,闻铃琢磨,只要长腿的都得跑。
送走了主院来人,品月立即便向闻铃进言:“姑娘既不愿意声张,等寻回时公子,不如扣他两个月月钱,也算小惩大戒。”
闻铃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只是站起身:“品月,你不用跟着。”
此时,时虞已经走出中门。
他拍了拍翻墙时沾在衣物上的泥土,幸运的是,他从内墙翻出时,正好有一个路过的丫鬟,他从丫鬟身上扒拉下一件外衫,一路上免了许多盘问。时虞清楚,出了府门,还是女装行走更方便些。只不过,他将晕倒的丫鬟拖到草丛里时,正好被另一个下人瞧见,他想要拦住,却已经来不及了。
时虞不知道府里的人什么时候会开始抓他,按着他以前在自己家的时候,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禀报上面开始搜查了。
虽然不明白是尚书府治家不严,还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总归是对他有好处的。
时虞心中想着,脚下动作却没有停,他自从知道被卖进的是户部尚书府,便寻思过这里的布局。他家里还没败时,曾听人说过尚书府,知道府东面小门出去有个族学馆,那里住的多是闻家旁枝和她们的下人,并不为府中人所熟识,如果搜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或许他能混过去。
京城是不能再待了,等到天黑关城门的时候,他可以借着拉柴的空车出京。
盘算着盘算着,东面的小门就到了。
时虞细看了看,小门是上了锁的。他没办法打开,只得又爬上外墙。从这里,能清楚地听到族学里读书的声音,时虞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正要往下翻,就听到一个声音比读书声离他更近,更清晰。
“时公子,别来无恙啊!”闻铃的语气爽朗,但放在时虞耳中,实在令人烦得很。
闻铃丝毫没有被讨厌了的自觉:“时公子,你是要跳下来?还是我给你寻个梯子?”
闻铃抬起头,望着在墙头退不得,也进不得的人,等待着时虞的选择。可惜,僵持没一会儿,她就看到,时虞从墙头一跃而下,脚下还没站稳就要往另一边跑。
一只手突然伸出,不容拒绝地抓住了时虞的手臂。
四周都是闻府的人。
时虞的目光,顺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一路蔓延到闻铃脸上,倒是坦然起来:“我还会跑的。”
“你跑掉之后又能去哪儿?”闻铃依旧拉着时虞,没有松开,而是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我猜,你会离开京城,但你没有路引,没有户籍,也没有银钱,你要做什么谋生?”
时虞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大不了死外面。”
“你不愿意和我说,是怕我寻着线索找到你。时公子,我总以为你会去做个侠士,”闻铃没有生气,“你会些功夫,又性子骄傲从不低头。你看,如果我猜对了,我一定会去走江湖的那些人里去找,就算你离开京城,可是能躲多久呢?”
时虞没有说话。
闻铃松开手,继续说道:“我算过一笔账,平常一家人的过活,一年需要二十多两银子。你富贵惯了,就算能去过寻常人的生活,一个人一年大概也需要七八两。你在我这待一年,我每月给你二两银子,吃住都在府里,再算上逢年过节的赏银,你一年也能攒下三十多两,够你隐姓埋名两三年的了。隔了这么久,我便不好再寻到你。”
二两银子,通常是府里未出阁公子的月钱。二百文太少,若是二百两,时虞都敢冒险去刺杀皇帝。
时虞没有再跑,他环顾四周,思索了好一会儿,也席地坐下:“闻姑娘,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让你留下。”闻铃没有说谎。
她见过时虞,从文字中,慢慢描摹出时虞的经历,性格,结局。然后,在昨晚上,她亲眼见证了这个生命的相貌,倔强,和任性,比书里更生动。
就像现在,明知道如何能让自己过得更好,时虞却还是剖根问底,一定要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时虞,”闻铃说得极认真,“我怕你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