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黯了眼眸,若有所思。这情况……有意思。
“不,还有一个。”
可查特又开了口,脸色白了又红,终于,挤出一个骄傲的笑容。
“昨天晚上,我除掉了一个。尸体就埋在……教堂旁边。”
裴宿又是有些诧异,所以她昨晚遇见可查特,对方果真是干了大事回来?
她不由又认真打量了几眼可查特,这个女孩子和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似乎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样的疏离戒备,却……怎么说呢,感觉现在的可查特更加真实。
“你不信?难道只有你能当反抗者不行?”
可查特忽然涨红了脸,忍着喉间一阵咳意,故作强硬地看向她。裴宿一愣,对方这是误会自己瞧不起她了。她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行吧,既然这样,我去解决最后一个——”
“不行,最后一个也交给我们。”
女孩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坚定,她看向自己的同伴。
“毕竟……你们也想血刃自己的仇人,不是吗?”
话音一落,她又大声咳了起来,这咳嗽很奇怪,似乎每一声咳都会穿过自己的天灵盖,引起一阵阵让人战栗的疼痛和眩晕。诅咒如此,更当尽快结束。既然……
她垂下眼眸,既然现在,传说中的那个人已经来到……他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裴宿却哑然,她不是看轻这些孩子的力量,但她知道最后留下的那个胖修士,也就是误入教堂后就当机立断的那个男人,估计不是好对付的,有时候一腔顾勇并不一定就能换回满意的结果。
她有些迟疑,“那个人应该很危险……你们真的……”
“我们可以。”
兰尼斯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她的身边,嘴唇被苦咳染得殷红,却仍旧神情温柔,对她羞赧却坚定一笑。
“呃,好吧……那,这个。”
要是自己有其他东西能送就好了,可惜翻来翻去她仍旧只有一把血刃,一把雨伞。她讪讪地将匕首又递了过去。
“你们小心。”
没想到,少年却轻轻抵着她的手腕,将匕首又推了回去。
“不,你自己留着吧。毕竟,你要干的事情比我们更危险。”
裴宿默然,她看向兰尼斯,少年依旧对她温温柔柔一笑,那瞬间,她忽然觉得兰尼斯才符合她心目中的那种心灵澄澈、虔诚纯洁的少年修士形象。
假如真有所谓的戴尔维特修道院,这种人才是应该存在其中的性灵。
他们最后选出了几个代表,另有一些人则负责接应,以备不时之需。敢死队里不仅有兰尼斯和可查特,还有那个叫黛丝的小女孩。她神情紧张,却满眼都写着坚决的情绪,对上裴宿的目光,她挠了挠头,对她甜甜一笑。
童稚的天真与赴死的决心混在那样一张瘦弱的小脸上,让裴宿一时有些眼热。她匆匆别过头,没有再看这群离开的孩子,目光却落到远处一张孤单而苍白的小脸上。
是布哈。
棕发少年腿部严重变形,假如他真有所谓下半生,恐怕也只能以一副残废的形态度过自己这满含创痛的一生了。
他敏感地转过了头,裴宿有些狼狈,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在用异样的目光注视他,急急转了视线。然而她扭过了头,却意识到那道眼神还落在自己身上。
最后,她终于还是看了过去,却发现布哈的眼神没有怨恨,没有悲伤,只有一汪平静。尽管嘴唇上也蜿蜒着一道狰狞的伤口,然而依旧粉嫩可爱,像在龟裂大地上凌然开放的一朵花。
他对她极为克制地笑了一下,无声做了个口型。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
走出去。走出这残酷又不公的诅咒,走出这惨淡阴翳,走出这黑暗的修道院,最终,走出犄角。
她的心一阵阵揪紧,眼眶也有些发热,也笑着用口型回应他。
“我们一定会的。”
落在修道院上的诅咒,恐怕不止来自“他”。有时,善意也可能被苦痛的经历扭曲,圣人也可能成为提刀的恶徒。非黑亦非白,白未必是白。
裴宿按下心中纷涌的情绪,走向那不详又诡谲的树林。
“哎——系统,你猜猜这次我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故作轻松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应。树林幽幽延伸,枝叶凝固在空气中,未有丝毫颤动。
她顿了顿,眼眸一垂,却又很快抬起,她笑了笑。
是啊,现在这是她的战场。是她一个人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