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本想摸摸它的头,想了想,很严肃地握了握它的爪子。长长的黑色指甲划过她的手心。
裴宿很认真地教育它。
“你不能跟着我,你……”她想了想,何遇说得对,到上晚自习的时间了,她虽然还有很多疑惑,但现在的确不是时候。“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还有,不许再伤害其他学生了。”
黑狗心虚地闪了一下目光。果然是它。
“还有,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人先要伤害你,那你就咬回去。”
其他的不确定,但她可以肯定,黑狗和那些怪物的立场绝对是相反的。
另一边何遇已经走出好几步了,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步幅很慢,仿佛在有意等她。
但当她赶上去的时候,他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裴宿也没管这些。她非常不计前嫌地走了上去,大大咧咧将怀里的丑东西往他面前一送。“你想摸摸它吗?”
丑东西:?
裴宿早就注意到何遇的目光经常落在这小玩意的身上,但那眼神看起来并不像是对它的存在有什么疑惑,似乎很顺理成章地便接受了这个针脚缝得歪歪扭扭的破娃娃就是一条狗的设定。
不过这个校园本身也就够离奇了。
何遇果然有些心动,他垂眸望了一眼丑东西,脸上第一次露出紧张感。修长的手指伸过来,非常熟练地将它从腋下轻轻抱起。
丑东西只微微抗拒了几下,就放松地靠在他的怀里,在他手指的轻轻拂动下,愉快地眯起了两只豆豆眼——可惜它是个玩具,根本眯不起来。
啊这场面真是太诡异了。
裴宿非常有眼力见地没有打扰这岁月静好的画面。何遇此时的神情很柔和,似乎不论是和黑狗,还是和此时的丑东西待在一起,都能让他本能安心下来。
又走了几步,裴宿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问道:
“你到底是谁?你和那条黑狗,又是什么关系?”
空气有一瞬的静默,裴宿下意识警惕,却没有感到那阵攻击性很强的杀意。何遇闻言,依旧眸光平静,黑发垂落,在那双眸色很淡的眼睛里打下一片阴翳。他温柔地挠了挠丑东西的下巴。
“何遇。至于它,流浪狗罢了。”
非常坦率,又很不坦率。他明明知道她问的根本不是这些。
“这所学校,是怎么回事?”
那双眼眸忽然抬起,直直地望着她,让她觉得自己是望进了一片冰域里。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下一刻,丑东西再次被塞回她怀里。
“我不喜欢别人家的狗,也跟你不熟。”
这句话说完,裴宿便知道,她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真是让人火大。三缄其口什么的,真是让人太无力了。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何遇恍若未觉,自顾自往前走。
“为什么你们,都要对我这样?”
少年的脚步顿住了。
“所有人都讨厌我,就因为我是一个平民家的孩子吗?他们针对我,连你也要对我这样吗?”
裴宿垂下眸子,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嘲讽。
“也是,本就是我想多了。我本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何遇没有回答,但也没有离开。裴宿偷眼看了一下,然后非常淡定地拍了拍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虽然她也正当妙龄,说这些疼痛言情的话却着实牙酸。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话和自己隔着一个世界……就好像,她已经是一个满面尘霜,完全不知心动为何的老女人似的。
咦惹。什么话。母单什么的果然是有原因的。
裴宿这边正浑身不自在,便听到何遇再次开了口。
“原来,单单是这样,就已经很过分了吗?”
这声音带出了几分淡淡的落寞。裴宿眼睛一亮,何遇果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讨厌霸凌,所以会对裴宿反抗的行为心生好感。这足以说明,他对这不正常的现实是充满反感的。也说明……她所经历的,有可能便是他的过往。
然而,下一刻,她便听到了略带神经质的笑声。何遇忽然回过身,大步向她走来,裴宿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几步。
那双苍白的眸子里忽然光彩潋滟,裴宿从中读出了明明白白的恶意。
“可是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以为我是你的救世主吗?这世界上,不公的事一定要被回应吗?”
他嗤笑了几声,目光轻浮,一寸寸掠过裴宿的脸,却让她生出几分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他慢悠悠地伸出了手,似乎想摸裴宿的脸,裴宿下意识想避开,再反应过来时却惊恐地意识到他的手指正缠绵却不带任何情意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你也知道,不会的,对吧?只要不是未经人事的孩子,都会明白这个道理,不是吗?所以——”
混合着清冽花香的吐息落在她的脸侧。
“——你对我说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再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裴宿,两人近得呼吸可闻。
“怎么,要道德绑架我吗?”
她在那双逼近的淡色眼眸里望见了自己的身影。那双眼眸即使现下如此咄咄逼人,却依旧那么优美,本该蓄满星河……
可她只在里面望见了一片死寂。
裴宿平静地回望他。
蓦地,她对张牙舞爪的何遇轻轻笑了。
她甚至还歪了一下头,看起来的确十分困惑:
“是啊。可你——又为什么要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