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站在那儿,不要过来。”
沈毅之喉结滚动,望着她点尘不染,未绾乌发的模样,一寸寸将堆积沸腾的邪热压下,踧踖脚步戛然而止,生怕骇人的困兽吓到她,音量极轻:“我不过去。”
他僵硬的立在原地,只那一眼,只差一弦,礼教禁忌须臾崩解。
她在水中泡了太久,这会子夜风露寒,再待下去怕她扛不住。
“该回去歇息了。”男子声音滞涩。
“好。”她眨了眨眼,拖着一身疲倦气,轻踮脚尖向前迈了一步,细语温声:“我随在后头。”
沈毅之未多言,背过身与她保持着两三步疏离。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月色往营地行去。
阮舒窈微陇薄衫莲步轻盈,望着他冷冽桀骜的背影,眸光里渗入一丝复杂。
回想方才之事,暗自神游,她沐浴时听到沈毅之轻唤,本欲答言,一息间体内莫名躁动,无端兴起意趣。湿漉漉的娇躯自己量一眼亦是面红耳赤,不知哥哥见了会怎样?她匐在岸石上,细致观察。
他倒是好耐性,沉寂良久方才回头。
见男子神情微漾,沉寂眸海泛起涟漪,她晓得那意味着什么,也感觉得到他的悸动,可仅仅只是一丝悸动,他慌张别过脸去,好似难以启齿的问了句,
‘身体可有不适?’
一缕凉风袭来清寒,她心头微怔,饶是失落,微微垂下水汽流转的眸子,强压尘杂,只能道:“无碍。”
敏锐如沈毅之,怎会不晓得她到底怎么了?
瞧他犹豫挣扎,不情不愿,好似施舍般骤然转身。
“别过来。”
她才不要这种可怜的施舍,慌乱扯了件薄衫挡在身上,噙着些许难堪,甚至觉得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先前李修臣说,男人都受不住意趣轻佻,太过娴静便是无趣,如此看来,此言太过以偏概全。那时他费力调.教,阮舒窈只觉得恶心。可为何在沈毅之面前,她却如此按耐不住,偏要自轻自贱,讨个没趣。无力的支起身子,也不过是强撑体面。
沈毅之持重沉稳,事事皆能把握分寸,从不多言,他走在前头,相隔两三步疏离。
阮舒窈敛起内心纷乱,尽量表现得淡然从容,望着他冷冽桀骜的背影,复杂眸光里回旋起一抹悲凉,仿是风云中被放逐的孤星,冷傲又落寞。
“待我从缅因回来,你我还如从前。”
他步伐渐缓,点到即止的解释,让她猜不透。
何为还如从前?
是如夫妻一般,还是如兄妹一般。
阮舒窈目光盈盈,潮润眸低藏去紊乱心事。
“哥哥……”
你当真,不是嫌我?
夜风撩动发丝,她面色涨红,终究没敢问出那句烫嘴的话。
她素来心思敏感,即便是微小疏离亦能察觉,越是在意反倒越是不安,越觉得自己二嫁之身,如何能够配得上那么好的他。
一息娇唤,沈毅之顿促住。
纵然也想过与她在一起,可不得不承认,他暂时还没有办法接受她。
“……”
见她欲言又止备受折磨,沈毅之心生不忍,开口道:“在北国,我忘记过你。”
这句话好似是从喉咙缝隙里逼出来的,他蓦然回望,眸光里阮舒窈倩影婆娑,勾人断魂,缓顿一霎声音微颤道:“我在北国醒来,把天厥的人和事,忘了个干净。”
他的记忆回到四岁那年,母后从城楼一跃而下,他再去城楼时,早已物是人非,原来那件令他无法释怀的事,已过去了十五年。
两人眼波相触,她眸中掠过骇异,后面的话听不太清,只是心尖猛然刺入的那句,‘我忘记过你。’
令她心头剧痛,说不出的难受,好似在梦中已发生过类似的场景。他不记得自己,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他坐高台手压利剑,杀气腾腾,寒眸睨来,冰冷摄人,阮舒窈吓得浑身一颤。
“阮舒窈。”
“舒窈。”
眼前人的声音与梦中重合。
她费力地伸出手,顿觉场景混沌,未及遮掩惶恐,阵阵眩晕侵袭,视野逐渐模糊,一切声音变得遥远,顷刻没了知觉。
沈毅之张开臂膀抱住倾身倒去的她。
***
山野气象清新,悠远钟声回响。浮屠寺盘崖而建,地势高耸,瞰三国边城,香火鼎盛。
西崖禅房,诵经声不绝。
阮舒窈缓缓睁开双眼,迷离意识逐渐清醒。
宽敞的禅房里,沈毅之与一白须僧人并肩立于榻前,他们身后有序禅坐着十来个光头和尚,正阖眸专注诵经,虔诚祥和的气息,给人一种超脱凡尘之感,静若止水。
白须僧人目露善意,就连脸上沟壑的皱纹亦显得慈祥。他见阮舒窈睁眼,微微点头,单掌施礼,讳莫高深的道了句:“原来如此。”
阮舒窈怕失了礼节,下意识想要起身,可除了目光能动,其他的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