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轮廓深晦,凛凛立在光下。
顷刻间,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寸寸破碎。
她茫然滞立,眼泪哭干了。
战死的夫君竟然回来了。
男子打量她,深邃眼眸看不出多余情愫。
前这个与之四目相对的女子,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关于她的破碎梦境,全是少女清纯笑颜,与真实所见不太一样,掠过她脖颈深浅红痕,冷冽眸光逐渐阴沉。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使阮舒窈一颤,她下意识梳理长发,极力遮掩,浸满泪水的眸光闪烁飘浮,拘谨又有些无地自容。
沉寂良久,男子冷若冰川的神色浮上浅淡温情,声音沁入一丝灼哑。
“阮舒窈。”
他从未连名带姓唤过自己。
颓然不受控制泪珠滚落,欢欣积怨念念之间,后知后觉去抓他的手。
男子明显僵硬的手背充满抗拒,让她不敢逾越一步,更打消了她想依进男子臂弯里的念头。
她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变成石头。
为何那人一个眼神,便轻易掀起巨浪波澜。
她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启齿。终只是松开手,泪眼望他。
“有时候,我们做了很多事,骗自己已无缺憾,已是问心无愧。可最终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我不想娘死,我每日都提心吊胆,我所有的愿望,都是她能无病痛,无灾害。”
“……”
“哥哥要是能早些回来就好了,阿娘很想见你最后一面。”
她哭音酥哑,泪流满面。
“……”
此刻男子才完全确认,她是自己所寻之人。
疏离感暗暗刺痛阮舒窈,汹涌起一股难以捉摸的情愫。
她递去盈盈目光,眸低沾染几分惧色:“哥哥杀了我罢,是我对不起你。”
男子沉沉敛去戾气,冷冽声音噙着不容置否的威严。
“你何错之有。”
两人眼波相触,分明一步之遥,却似隔着堵看不见的高墙。
她哽咽的张了张口,一肚子难堪,竟连半个字也辩不出来。闪烁眸光落在沈毅之耳垂,靛蓝耳瑱衬他愈发矜贵。
天厥鲜有男子穿耳,他左侧耳洞是十岁时,陪阮舒窈穿的,阮舒窈怕疼,央他先试一试。
自幼时他们便在一起,彼此无话不谈,有着纯真美好的回忆,许下过无数承诺和约定,仿是注定要嫁给他,一起长大、一起变老。
三年前,沈毅之死了,他所在的先锋营全军覆没。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泣不成声,随处可见的泥泞坎坷亦能逼她入绝境,推她下深渊。
这人世间的虚惊一场,还真是漫长弄人。
如今沈毅之回来,鲜衣怒马少年模样。
可自己呢,清纯皮囊下尽是不堪,早被污秽笼罩。
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如何才能雁过无痕?
她不该再肖想其他,属于他们的过去,早随亡夫的生前之物葬入坟墓,心里叫嚣着让他走,可决绝的话噎住般,始终舍不得说出口。
“窈娘~”
“窈娘?”
这时,苑外传来男人猥琐低呼声,伴着稀碎脚步很是骇人。
她黛眉微蹙,轻轻拭去眼尾潮润。
房门斜斜歪歪半掩,来人还未伸手,破损木门唴声落地,无端纷扰一室旖旎。
阮舒窈若流风回雪的身影,聘聘立在眼前。
一只不太利索的腿脚探了进来,赵二贵贼眉鼠眼环视周遭,见屋内再无旁人,目光肆意在阮舒窈身上游移,嘴角勾起□□。
“小美人儿,两三年未见了,瞧你如今光景,还不如当初跟了我呢。”
“你来做什么?”阮舒窈神色清冷。
赵二贵掩面一笑,声音带着一丝亵玩意味:“哈哈哈哈,我来,是为了你啊!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你看我,多么有趣,就让我好…好…。”
霎时,粗鄙话音戛然而止,赵二贵瞳孔放大,面色铁青,像是被剥离了灵魂,瘫软倒地。
当年赵二贵夫妇胡搅蛮缠,闹的阮舒窈无法出门,这才促成李修臣施恩娶她。
威逼下,赵二贵交代,此次进城是为了以当年助李修臣得到阮舒窈之事,向新上任的府尊大人讨些好处,可这个李修臣也太坏了,眼珠子动一动就能冒出几百个心眼,让他吃了好大个哑巴亏,心里气不过才费心寻来阮舒窈的住处,本想讨些便宜就走,谁知又招了这顿毒打。
*
入夜灯火辉映。
知府衙役疾步穿梭平西街巷,市井茶楼低声议论城中动荡,紧张气息蔓延。
“这是抓什么人吶?”
“不知道啊!看动静不小。”
“喂,喂,放开我娘子。”
领头衙役确认过眼前妇人非所寻女子,闷不做声松开她,妇人花容失色,与自家丈夫偎在一起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