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与于卓安离开「惊夜」时,夜幕低垂。
这条弄巷热闹了些。洋楼前红砖上的柱头灯依旧昏黄,撒在门前一层层青色石阶上。
走下石阶,安锦看着身边明显神思游移的人,轻声开口:“抱歉,卓安。山高路远,祝你快乐。”
此前,她道过很多次歉。
但只有这次,他完完全全明白了其中缘由。
于卓安抬了抬唇角,酸软的心沉涩一片,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一口:“没关系。”
他们真的,到此为止了。
抬了抬失焦的目光,忽然触及到不远处的什么,于卓安视线又落回安锦脸上。
“是他吗?”
于卓安意有所指,安锦不明就里,清浅地“嗯?”了一声,才若有所感地回头。
明义巷为旧时建筑风格,因而路灯也复古,简约雅致,锥形灯罩笼住暖黄光源,透出岁月沉淀的美感。
高高悬起的路灯下,连号宾利慕尚安静蛰伏。西装革履的男人玉立车旁,暖黄的光淋了他一身,眺目望去,沉静、端方。
见安锦看过去,他目光悠长地回视过来,唇角浅浅勾起。
安锦不由自主扬唇:“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于卓安一点不讶然。
不得不承认,只是远远一眼,他也能看出,那个男人沉稳贵重,远甚于他。
而面前的安锦,自见到他以后,面上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羞涩雀跃。
她看那个男人的眼神,和看他的,一点也不一样。
于卓安吞咽一口,压下苦涩,问出心中疑惑:“他……为什么可以?”
听见他问,安锦终于收回视线。
“我们只是、契约恋爱,”她顿了顿,难掩坦诚,“他不喜欢我的。”
没有再在于卓安面前粉饰太平的必要。
于卓安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可他……”
话一出口,他倏然收住。
可是他看你的眼神一点也不单纯。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干什么?不过是给她徒增烦恼罢了。
是个比他更聪明也更幸运的男人。
“他倒是比我透彻。”他笑笑,突兀道。
安锦有些听不懂:“什么?”
于卓安摇摇头,讳莫如深。
“棠棠,也祝你幸福。”
“以后见到了,我们还是朋友吗?”
遥夜沉沉,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消散。
安锦睫翼轻抬,会心一笑:“当然。”
-
“等很久了吗?”
他好高,站在一起时,安锦总需要仰头看他。
他沉静回她:“刚到一会儿。”
刀削斧凿般的面庞在夜色下俊美无铸。
若是司机敢不管不顾地辩驳,那么一定会哼笑一声,揭穿这个男人早早下班迫不及待来这里当望妻石的事实。
“累不累?”安锦牵起他的手在掌心把玩。
这男人总是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还得抽空绕这么远来接她,叫她心里过意不去。
“不累,”他问,“喝了多少?”
“一杯。”
黎生白的手宽大,指骨削瘦,连着薄薄的皮肉,脉络分明,青筋凸起,徒增性感。
安锦宽慰地捏了捏:“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可以不过来的。”
把玩他手掌的葱白指尖猛地被反攥住。
黎生白慢条斯理撩起眼皮看她:“不过来怎么知道你笑得那么开心?”
他指的是什么,安锦心领神会。
又匪夷所思:“真担心我跑了?”
“你会吗?”
她不答,认真道:“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在「惊夜」的后半段,安锦坦然告知了于卓安一切。
他应了声。
她于是弯起唇笑,明媚夺目,恍若这一方天地唯一的明艳色彩。
黎生白眸色渐深。
刚刚,她也是如此对着另一个男人笑的。
太刺眼。
叫他想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
黎生白抚上她脸侧,羊脂玉般的滑腻手感。
他想起什么:“等我一下。”
安锦不明就里,依言等在原地。
两人就站在车旁两步,只见他转身打开后座车门,躬身。
安锦的视线被黎生白的身躯和车门重重阻隔。
直到他关上车门转身,她才看清他挽在臂弯里的东西。
一捧盛放的嫣红玫瑰。
男人一身黑西装质感极好,纯黑背景更衬得臂弯的玫瑰花束娇艳欲滴、鲜艳溢目。
随着花束被递出,独属于玫瑰的香扑面而来。
花瓣丝绒般的质感,花头一朵朵紧紧贴在一起,被束成好看的圆弧状。花束没带任何包装纸,长而翠绿的花枝裸露在外,由一条纯白缎带缠起,枝蔓上的刺已经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花香馥郁,安锦愣愣接过。
“怎么突然送花?”
黎生白说:“回礼。”
安锦一秒忆起,那晚她送给他的那束玫瑰。
当时只是兴起随手买的,没想到他竟在今晚回赠予她。
垂眸看了半晌,才发现花型如此眼熟。
好像……跟那晚是同一个品种。但手上这束更大,品级也明显高出一大截。
同样的花,同样的不带包装纸。
他多讲究,说是回礼,就真的跟她送出那束相差无几。
鲜有人知,安锦更喜欢不带包装的花束。
她总觉得,这样的花不是商品,更像是自由散漫灵魂的一部分。
眼前这个男人送花也能送到她心坎里,该说是巧合还是他洞悉力惊人?
但唯一确定的是,她心跳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