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愿看到他陷进去出不来的模样。
于是曲山又将那日的话重复一遍,末了还问:“你到底听到没?”
他太聒噪,黎生白揉了揉太阳穴,不禁怀疑自己坐在此处的意义。
本来去美国就连轴转了好几日,因休息不足,太阳穴一直隐隐作痛。晚上来这儿还听曲山嚷嚷一大通,紧绷的神经几乎要到了断裂的边缘。
但这件事的原委不能也不必要跟曲山解释太多。
他不露辞色:“我知道分寸。”
抬头去寻安锦,却发现吧台上只剩苏元霜和沐珂两人,属于她的那只酒杯还在。
下意识梭巡一圈,没看到人。
或许她去了卫生间。
曲山跟着他看了一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操,他超爱。
最后警醒他:“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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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形露台在包厢一角,小巧精致,铺陈了柔软的地毯,还有一张单人沙发。
安锦立在露台,单手抚上在夜色中微微发凉的栏杆,终是接了电话。
还未想好开场白,对面率先惊喜发声:“棠棠?”
年轻男人的嗓音暗哑,含着不浅的醉意,似没想到她会接电话。
安锦低低地“嗯”了声。
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有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声音在颤,带了几分酒后沙哑。
她心绪复杂。
于卓安本是天之骄子,是因她成为如此模样。
有愧疚,有不安,也有难言的本能抵触。
同处东洲市,两人自是从小认识,两家诸多往来。但小孩子之间,谈不上什么男女之间的喜欢与不喜欢,只是熟人。
后来安锦去留学、开酒庄,忙忙碌碌,期间数年未再相见。
再见于卓安,是去年她自酒庄回东洲市过春节时。
于家到安家拜访,于卓安也随行。
之前听说他也出国留学了,本硕博连读,因能力出众,回国后在家族企业中挑了大梁。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连近两年的春节,安锦都未见过他。
那日,云姨来叫,说是有客人到。
她梳洗收拾后自她的小楼而出。
主楼与副楼有连廊,视野开阔无遮挡,一道高挑的年轻男人身影霎那撞入眼中。
男人站在主楼那片西府海棠前,抬头凝望着什么。
她向着主楼而去,他仿佛被惊扰,闻声侧了侧头看过来。
昔日的少年已长成高大清隽的男人。
五官俊逸,通身清冷,赛雪欺霜,无端比东洲市的天气盛了几分。
正值冬季,那片海棠树明明还是光秃秃的枝杈,安锦却仿佛见到了满园盛开的海棠花。
尽管阔别多年,但他变化不大,安锦一眼认了出来。
她应是受了那场景的蛊,又或是想要试试他可不可以,便硬生生追了人快一个月。
后来,她追到他,他也喜欢上了她。
情绪触底反弹,来得又快又狠,她无力抵抗。
没撑过两天,她提了分手。
男人不可置信的表情至今清晰地印在脑海。
安锦闭了闭眼,从往事中抽离。
男人的话不断在耳边响起。
“棠棠,我能再见见你吗?”
“我很想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
“别烦我好不好?嗯?”
“我们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
“……”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话里都是含糊的颤,但条理尚清晰,足够这边的人听明白。
安锦静默片刻,等他说完才终于道:“别这样,于卓安,那些已经是过去式。”
“不、不是的……你别这样对我……”他慌乱地开口,“我爱你,棠棠,我爱你……”
见他如此,心中怎么会不难受呢?
是她,那样对他后又急速抽离,只留给他虚妄的记忆和痛苦。
“于卓安,对不起,”抚在栏杆上的手收紧,她的一字一句在这片露台响起,“是我不好,忘了我吧,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那边几近哽咽:“忘不掉,我忘不掉……”
“棠棠,我能再见你一面吗?”
如今的局面,她与他已不适宜再单独相见。
但他苦苦哀求:“就一面,好不好?只见一面,之后我不会再打扰你,我保证!”
他如此,她终究是狠不下心拒绝,低应声落在了风里。
对面见她答应,终是喜极而泣。
此时,露台的门被推开。
男人矜雅颀长的身影挤进这一方天地。
安锦回头,下意识问:“怎么过来了?”
“在打电话?”他放低声音,嗓音低沉,却满含关怀,“见你太久没回来,过来看看。”
即便如此,电话那头的于卓安还是听见了。
怔忡片刻后,冷不防问:“棠棠,他是谁……”
他不甚清醒的头脑自欺欺人地慰藉自己,那不过是她的友人。
叶钰是骗他的。
然而,她的声音将他打入无边地狱——
“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