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抬手遮眼,瞬间放声痛哭。
法国高校在2月中下旬至3月初放寒假,安锦久违地回到了东洲市。
苏知云久很快联系她,说正好有个朋友餐厅开业,拉她一起捧个场。
苏知云朋友开的这家私房菜餐厅开在东洲市寸土寸金的区域,是休闲娱乐携友小聚的好去处,即便是工作日也络绎不绝。
餐厅装潢雅致,处处透露着考究。侍应生将两人引至预留好的包间,入座后,苏知云说的朋友才姗姗来迟,是位年轻男士,看着眼生。
先是一番道歉,说捧场的朋友众多,待客繁忙、招待不周,又介绍了菜品特色,推荐了招牌菜后匆匆离去。
两人自不介意,点好菜,享受难得的小聚时光。
包间有一整面落地窗,星月皎洁,从落地窗望出,暖黄色的装饰灯流光溢彩,依稀可见街道中频繁流动的深色人影。
两人吃好离开。
行至半路,苏知云的手机蓦地响起。
“……我爸。”
苏父查岗,小女儿又在外鬼混好几天没着家。
不接不行,会被骂得更惨。
苏知云一边接起,一边捂住听筒对安锦小声说:“等我一下。”
随即找了个就近的露台,哄老父亲外加汇报接下来的日程。
安锦点头,不打扰她,左右也不着急,打算找个休息区等她。类似的场面她熟悉,得了,这个电话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路经某个包厢,哄吵声渐盛,夹杂着污言浊语,鼓噪着安锦的耳膜。
安锦加快步伐,但越靠近包厢,嘈杂的声音越清晰入耳。
你那项生物发明专利,对我们来说屁用没有,还妄想拿钱?”
“……”
“听说——你还有个病重的老母亲?你就等着给她送终吧!”
“……”
包厢门没有完全合拢,留了条缝。
安锦经过时轻轻扫了一眼,室内灯火通明,人数不少,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门口,少年感十足。
安锦颦眉,忍耐着不适很快离开。
餐厅前往正门的通道旁,有一块静谧幽暗的区域,有假山掩映,潺潺流水。客人可在此稍作歇息、接打电话等。
安锦在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坐下,顺手给苏知云发消息,方便她一会儿找来。
从小到大没听过如此污秽恶毒的话语,刚才的一幕幕在安锦脑子里不断回放。
不多时,有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打断安锦的神思。
抬眸望去,一道瘦长的身影在假山边的阴影处停下,右手捂住腹部,头颅垂丧,额角隐有深色,满身凄怆无助。
体内残存的力似是无法再勉强站立住,男子慢慢蹲下,身体蜷缩,手臂环住膝盖和头颅。
少顷,有沉闷的哽咽在这幽静的一隅传开。
好像是刚才在门缝间隙看到的那个人……
安锦见状,放缓动作起身,没有惊动人,悄声离开,将这一块不大的空间留给他。
往外的廊上,恰巧碰到一位侍应生,安锦轻声叫住她……
在门口等到苏知云后,两人分别乘车回家。
回程,安锦难得恍惚。
安锦告诉自己,每天这个社会都会有太多苦难,她如何管得过来?
可是见死不救,不是她从小所学的为人处世道理。
更何况……他似乎是生物学的,她所学的葡萄酒栽培与酿造也涉及生物学知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有缘的,所以今日才会叫她撞见……
“何叔,掉头回去。”
修长华贵的劳斯莱斯就近掉头,在夜色中疾驰。
陈最还坐在餐厅休闲区域的石凳上,他双臂撑着大腿,埋首其间,缓慢平复情绪,艰难地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他得赶紧挣钱,妈妈的病等不得。
可是他一介学生,还未毕业,一时半会儿,能去哪里挣如此大一笔钱?
“陈……最?”身前有泠泠的女声响起,迟疑地叫他的名字,又道,“我可以帮你。”
音色尚有些稚嫩,出口的话却仿若天籁。
陈最募地抬眸,努力聚焦红肿的眼,待终于看清眼前人时,呼吸微窒。
东洲市的冬季太冷。
少女看起来比他还小些,室内暖和,她着一身简单的浅灰色套头针织衫和黑色长裙,巴掌大的脸明艳动人。
为和他对话,她微微弯着身,水润晶莹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他。
他愣了很久,才眨了眨酸涩的眼,问她:“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要帮我?”
面前的少女唇角绽开浅浅的笑意:“我想。”
她又解释了他另一个问题:“刚刚路过那个包间不小心听到了,抱歉。”
她连助人为乐都如此礼貌有涵养,为听到他的私事感到抱歉。
陈最沉默,他是否能相信她?
她一身气质高贵,与常人迥然不同。
可她看着似乎年龄很小,真的可以帮助他吗……
就在他脑中天人交战时,少女又开口。
“陈最,要跟我走吗?”
那天晚上,是她拯救他于万丈深渊世俗泥泞中的一晚,也是改写他整个命运的一晚。
后来,他才知道。
她叫安锦。
而他爱上安锦,是像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